德妃请太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深宫。</p>
谭贵妃换了身干净的宫装，带着宫女和内侍去景和宫探望。</p>
贴身的宫女便问：“娘娘，咱们何必去凑这个热闹？”</p>
“这满宫里的人，本宫最喜欢德妃。”谭贵妃边走，边和身边的贴身宫女说着话儿，“德妃这个人，很……”</p>
想了半晌，谭贵妃最终只是微笑。</p>
能形容德妃的词很多。可是能说出口的，寥寥无几。</p>
谭贵妃深知宫里的谨言慎行。</p>
等谭贵妃带着人到了景和宫，住在比较近的张淑妃已经先到了；而后，苏嫔也赶到了；苏嫔刚刚进门，身怀六甲的董贵人和秦贵人也来了；再后来，陆贵人也到了。</p>
景和宫里挤满了人，众人都非常关心德妃的身子。</p>
太医院的提点彭乐邑亲自领了三位善治妇人的太医过来服侍。</p>
李太医已经在内殿给德妃诊脉。</p>
谭贵妃亲自进了内殿，张淑妃陪着进去。</p>
其他妃子，没有德妃的传召，不敢轻易擅入，都等在大殿里。</p>
众人脸上都带着焦急，心里却各有想法。</p>
谭贵妃和张淑妃进了内殿，也没有打扰太医问诊，安静站在一旁。</p>
宫人忙端了锦杌给她们俩坐。</p>
张淑妃亲自服侍谭贵妃坐下，自己再半坐在谭贵妃身边的锦杌上，神色端庄，以谭贵妃马首是瞻。</p>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太医的号脉才结束。</p>
“娘娘，露一露面，瞧瞧气色……”李太医道。</p>
宫女就帮德妃的幔帐悬挂了起来。</p>
德妃气色大不如从前，眉心蹙起，脸色微白。</p>
谭贵妃看在眼里，眼底的怜悯不加掩饰倾泻而出。</p>
张淑妃则站起身，心疼瞧着德妃。</p>
这两位对德妃，比亲姊妹还要亲热关心。</p>
德妃下腹坠痛，心里又急又怒，哪里还有闲心去看谭贵妃和张淑妃的脸色？她只是紧紧盯着太医。</p>
李太医四十来岁，到底不够老成，被德妃瞧着有点慌，声音不自然起来，道：“娘娘……娘娘这是恶露不下……恶露不行，败血存体，上冲而作喘。”</p>
原来只是恶露不下的原因。</p>
谭贵妃也站起身，走到了德妃床前，问李太医：“德妃娘娘这胎很稳，怎么会恶露不行？”</p>
张淑妃就在心里暗赞谭贵妃。</p>
谭贵妃这是把矛头指向了一直在宫里很得宠的顾瑾之，从而指向顾家。</p>
德妃的胎一直都是顾瑾之照顾。虽然顺利生了公主，可产后就立马出问题，顾瑾之那位大夫，推脱不了责任。</p>
为什么要弄得德妃如此？是不是想生皇子，弄了什么邪门的东西给德妃吃，才闹得德妃这样？</p>
谭贵妃心里早有了几百种说辞。</p>
她不动声色，只是关心眼前德妃的病。</p>
张淑妃则微微退后一步。</p>
这次，她没有和谭贵妃站在一条线上。</p>
她没必要帮谭贵妃和顾家斗。</p>
假如顾家和谭家真的斗得你死我活，将来最受益的，就是张淑妃……</p>
宫里的女人，进退皆是利益考虑。</p>
这并非她们自私冷血，而是为了自保。</p>
在宫里生活，每一步都在走在荆棘丛里。感情和怜悯，是最无用的东西。只有利益，才能让她们自保，才能像样的活下去。</p>
张淑妃和谭贵妃一样，早已磨平了棱角，如今只剩生活下去的技能，无感情可言了。</p>
“回贵妃娘娘的话，德妃娘娘此症，脉弦，只怕是情志不畅，肝气郁结所致。情志不思，肝气不畅，气机就不利。气机不利，血不得以畅行，就恶露不下。恶露不下，下腹肿胀疼痛……”李太医道。</p>
谭贵妃心里笑了笑。</p>
这个太医，从前应该没有再德妃面前行走过，而且为人老实，一点也不了解德妃的脾气。</p>
果然，听完了太医的话，德妃大怒：“本宫开开心心生了三公主，哪里心情不畅？这等庸医，还不快打出去？”</p>
果然和谭贵妃预想的一模一样。</p>
张淑妃垂首听着，并不多言。</p>
“还不出去！”谭贵妃立马脸色一沉，对李太医呵斥道。</p>
德妃就是这么讨谭贵妃的喜欢——她的反应、她的心智，全在谭贵妃的掌控之中。想操控德妃行事，让利用德妃惹事，易如反掌。如此顺手的人，谭贵妃怎么能不喜欢她？</p>
李太医的确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不太懂宫里的规矩。不像有些太医，把宫里得宠的主子性格都摸透了，见面怎么说话，一清二楚。</p>
这个李太医，一下子就说错了话。</p>
见德妃和谭贵妃同时翻脸，彭乐邑和李太医等四人，慌得全部跪下，给她们磕头，道该死。</p>
谭贵妃坐到了德妃床边，仔细替她掖了掖被角，柔声道：“妹妹别动气。你如今可不能见风，快躺好。”</p>
然后一改往日的温和大方，冷着脸问跪在地上的李太医道，“李太医，你从前常在苏嫔跟前行走吧？你跟苏嫔娘娘说话，也是如此不知轻重吗？”</p>
李太医原本就是个耿直的性格。</p>
苏嫔向来好性格，而且她很信任李太医。苏嫔自幼体弱多病，对大夫就多了份宽和忍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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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也只是直言不讳……”李太医梗着脖子道，“娘娘之证，任谁说出第二个缘由，下官愿意丢官罢职。”</p>
李太医是山东人氏，最是耿直认死理。</p>
他断的医案，断乎不能更改。</p>
况且他能肯定。</p>
妇科是个比较难的病。</p>
学医的人都说：宁治十男子，不治一妇人。妇科病因为难，所以精通的人少。</p>
真正精通的，自然是自负有才的，李太医就是既耿直又有才的，他才不管谭贵妃的厉责，坚持己见。</p>
德妃则气得都打颤，骂道：“庸医，庸医！知错不改，还一堆道理。是不是苏嫔教唆你，谋害本宫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