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太爷和徐熹为难了两天之后，终究决定要将晨园卖了。丽姐儿听闻此事时正从二楼闺房中向外观赏着满院子的绿萼梅，顿时心绪烦乱失了雅兴，过后只能深深叹息。</p>

“待过了年，记得吩咐几个婆子把院子里的秋千给拆了。”涵珍馆中的秋千还是徐熹亲自带着下人动手给丽姐儿扎的，丽姐儿尤为喜欢。晨园即将易主，丽姐儿自然不想属于自己的秋千被他人拥有。</p>

“是。”绿萼当值，听了丽姐儿的话连忙道。</p>

这时青杏进来传话，说是芳草求见。丽姐儿愣了片刻，想着芳草不去求见林氏却来见她，多少疑惑。可既然人来了，芳草于徐家又有功，她自然不能拒之门外，只好应了。</p>

芳草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有怯弱愁苦的于媳妇。丽姐儿见了两人，心里有了五六分的明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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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万安。”芳草和于媳妇给丽姐儿请安，丽姐儿点头笑了。接着丽姐儿又吩咐绿萼倒茶摆点心，这才与芳草和于媳妇寒暄起来。</p>

“小姐，今日我来是求小姐一个恩典，还望小姐能宽允。”芳草笑着道。</p>

“哪里的话，你原就是母亲身边服侍的，求我的恩典却是折杀我了。”丽姐儿笑着道。</p>

芳草在晨园当差几年，自然听得出丽姐儿话中的弯弯绕绕，却面不改色，照旧笑的谄媚。而其身旁的于媳妇却脸色煞白，摇摇欲坠。丽姐儿瞧着于媳妇的脸色，想着她倒是不笨，心思还算灵活。</p>

“夫人事忙，我不好打扰。且我求的不过是件小事，想来小姐素来心善，必是能应的。”芳草笑着道。</p>

“什么事？”丽姐儿笑着问道。既然芳草如此恳求，若真是小事，应了她也无妨。</p>

于是芳草就将来意说了一遍，和丽姐儿猜想的一样，果然是于媳妇愿意卖身徐家。芳草说的天花乱坠，以情感人，弄得令人都不好拒绝。可丽姐儿听了芳草的话，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静静地盯着于媳妇。她看着于媳妇战战兢兢，满脸凄苦的样子，怕于媳妇和芳草想的不一样，不过是事急从权。即便她允了芳草，到最后也被于媳妇埋怨，莫不如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再说就算于媳妇与芳草想的一样，是自愿卖身，可芳草求到她这里来，多少猜到林氏是不愿于媳妇进徐家的。丽姐儿和林氏是母女，任谁都能分清远近亲疏，她不想为了于媳妇与林氏有什么嫌隙，自然要仔细掂量其中的利弊，总得换于媳妇感激涕零才是。再有就算于媳妇万事顺意地进了徐家，在高门大户的徐家，她又顶着这样一个名头，必定是挨欺负，万事不顺心的，芳草来求她，又何尝不是将于媳妇捆绑在了她身边，让众人都以为丽姐儿是于媳妇的靠山。如此一来，即便于媳妇克夫的名声不讨喜，也断不会有人找她麻烦。既然想利用她为于媳妇谋福利，那于媳妇怎么也得为她所用吧！</p>

于媳妇内心忐忑，只觉得喘息都不困难，抬头瞧了一眼丽姐儿审视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抖个不停。</p>

丽姐儿看着于媳妇如此，只挑了挑眉毛，却没动。芳草见于媳妇如此，一颗心抖了几抖，到底是按耐住搀扶起于媳妇的冲动，只无言地瞧丽姐儿的反应。</p>

“奴婢自知除了养花种花的手艺就再无长处，可奴婢既然入了主子的门，这条命就是主子的，但凡小姐吩咐，奴婢莫敢不从。”于媳妇也不知哪里来的想头，说了这么一长串话。她脑子一团浆糊，却有念头要活下去。为什么如此，她也不明白，原本她一直觉的自己贱命一条，死了反而是好事。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她想继续活下去。</p>

“动不动就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徐家刻薄寡恩呢，快起来吧。”说着，丽姐儿又转过头对着芳草道，“你也是，怎么不拦着她点。明知她胆子小，不经事，你还坐的安稳。”丽姐儿笑意盈盈的，芳草只能尴尬地笑笑，连忙把于媳妇给扶了起来。</p>

“我当是什么事，原来是想随母亲去京都。这有什么难的，不过是打个招呼罢了。你既愿卖身，我也不拦着你。总之你好好当差，我和母亲不会亏待你，日后你想赎身也不难。”丽姐儿呷了口茶道。</p>

“多谢小姐成全！多谢小姐成全！”于媳妇跪地磕头谢恩，满脸泪水，也不知是高兴还是伤心。</p>

一旁的芳草和绿萼上前搀扶着，丽姐儿则命人给于媳妇领路，去签卖身契。芳草也不便多呆，想着事情也办成了，就打算出园子。可她到底不放心于媳妇，终究还是与丽姐儿道：“于媳妇命苦，为人懦弱，还望小姐善待。”</p>

芳草知道于媳妇最好的出路就是如此，可终究是做了别人的奴婢，没了良籍，多少有些伤感。</p>

丽姐儿多少明白芳草想什么，劝慰道：“这世道艰难，尤其女子。于媳妇孤身一人，难免不少磨难。她如今虽成了奴婢，为人呼使，可终究有了庇护，不必再为一日三餐，老来凄凉而担忧，你该为她高兴才是。你带着于媳妇来求我，应该早就知道于媳妇如此才有活路，又何必伤感。眼光放长远点，我不是那刁钻的主子，自然不会亏待了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