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头看向嘴中鲜血汩汩而出,却一时还没有断气的年轻儒生,身子微倾,转向一侧虚白着脸却强撑着气势的吴郡太守语气温柔地说道:“我说太守大人,要是我给陛下上报一个‘清流痛恨太监误国,以吴郡太守王某为主的几人,在刺杀张公公后事情败露,为了不连累他人,而自杀身亡’的密折。陛下他信是不信?”</p>
他这话一出,几个大儒和众多豪强,脸色齐刷刷一变。</p>
当今陛下,长于妇人之手,又是被太监扶上皇位的,性子有点懦弱的同时,也厌倦国事。所以很多时候,他对朝臣都是避而远之。而能得到陛下信任,并被授以‘直上密折’的职权的,他们一直以为,是张公公才有的宠信!</p>
而现在,眼前这个邓九郎,居然也有‘直达天听’的密折上奏之权。这代表什么?这代表他说出的话,那影响力远远胜过他们所有人!那代表他就算杀了自己等人,只要找个借口,陛下也会只相信他的借口!</p>
更何况,他们这些人,心里也清清楚楚知道,张公公根本不是邓九郎所杀。把张公公之死赖在邓九郎身上,不过是他们计划的一步而已。</p>
一时之间,十几人的脸上再无血色。就在他们慌乱之时,只听得“砰”地一声,却是那个年轻儒生在绝望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p>
站在苑门外的柳婧,傻呼呼地看着那年轻儒生的尸体,紧紧地抓着袖袋里的,那封顾公写给吴郡太守,请他放了柳父的信……看这情形,这信只怕是彻底派不上用场了。</p>
一时之间,里外俱静。</p>
于无比的安静中,邓九郎迈开长腿转身就走,一边走,他一边冷冷地命令道:“全部拖下去关起来!”</p>
这话一出,那两个大儒扯着脖子叫了起来,“姓邓的,你敢!”吴郡太守更是冷笑道:“姓邓的,你最好看看你身下站的是什么地方!”</p>
在吴郡太守和两个大儒的喝骂声中,邓九郎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扔在地上。</p>
那是一块金制令牌,它在阳光下一照,一条盘旋的金龙,和金龙间的那个‘刺’字,便在阳光下光芒流转,散发着咄咄逼人的金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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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那令牌一出,四下先是一怔,待到吴郡太守等人看清那令牌时,顿时脸色刷地煞白,其中一个大儒,更是生生软倒在地。</p>
当今天下,共分十三州,每一州设一刺史或牧州之人。每州设刺史或州牧一人,巡察所属郡、国,督察郡、县官吏和地方豪强,纠举不法,弹劾污吏。</p>
在以前,这刺史州牧,是朝庭派出来巡察的,他不会在当地驻扎。不过从现在的皇帝继位后,这方面便有点混乱。以前柳婧也听人说过,说是扬州有一刺史,他还在扬州的治所驻扎下来。可她上次在扬州的治所历阳转了那么久,也没有听人说过扬州有什么刺史大人。</p>
直到此刻,柳婧看着地上那块金光流转的刺字令牌,才赫然发现,原来这邓九郎,便是扬州刺史!那个前来吴郡巡察豪强,纠举不法的,并不是太监张公公为首,而是邓九郎为主!</p>
这块令牌一出,几乎是突然间,原本大叫的,理直气壮的,雄心勃勃的吴郡太守等人,一下子像是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他们无力的软瘫在地……</p>
异常的安静中,邓九郎那冷冷的命令声传来,“全部拖下去关押,好好审问”</p>
邓九郎的命令声一出,几个银甲卫同时应了一声,“是!”</p>
于是,众银甲卫出动了,于那森严的步履声中,于那长剑出鞘寒光四射中,柳婧低下了头……</p>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四野俱静时,柳婧悄悄抬起头来</p>
此时,刚才站了一院的人,都不见了踪影,而那地上的鲜血,更是被处理得一干二净。</p>
就在柳婧楞楞地看着院落发呆时,院落后面的厢房里,传来邓九郎放缓了的声音,“柳文景来了?让她进来见我。”</p>
“是。”</p>
一声朗应后,一个银甲卫凑近柳婧,在她身后低声说道:“柳家郎君,请吧。”</p>
“啊?是,是是。”</p>
柳婧手软脚软地站起来,朝着里面一步步挪去。</p>
……柳婧同手同脚地走过院子,来到了书房中。</p>
邓九郎正背对着她,站在纱窗前阳光下的他,身影透着种说不出的疲惫。</p>
听到柳婧的脚步声,他温柔地说道:“过来。”</p>
柳婧走了过去。</p>
他的目光一直在盯着远方,听到她到了身边,也没有低头看她一眼,而是声音沉哑疲惫地说道:“又吓坏了?”</p>
不知怎么的,柳婧直觉得,他这声音底,有种说不出的温柔。</p>
她抿了抿唇,轻应道:“有一点。”吐出这三个字后,柳婧的力气似是恢复了点。</p>
听到她这么直白地回答,邓九郎才转过头来。</p>
他看着她。</p>
对上脸色苍白,双眼乌亮水润的柳婧,对上她楞楞看来,却不躲不避的小脸,邓九郎那明显眼圈更深,更显憔悴疲惫的脸上,不知不觉中浮起了一抹笑。</p>
他看着她,目光从她的眼落到她的脸,再落到她的头发上。</p>
过了一会,他温声问道:“头发怎地乱了?”</p>
她头发乱了?柳婧眨了眨眼,呆呆地回道:“我刚才,刚才看了害怕,便把头抵在门上,应该是那时候弄乱的。”</p>
邓九郎从来不知道,居然还能把害怕他这回事,说得这么可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