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深了。</p>
随着天空中最后一道霞光渐渐消弥于天地之间，白衣楼二楼处，一个厢房里，出现了一阵悠远神秘，空旷绝妙的琴声。</p>
路过的众人，习惯性地停下脚步，习惯性地抬起头去。</p>
这一抬头，他们对上了那个把影子拓印在纱窗上的长袍大袖的身影。</p>
明明只是长袍大袖，明明灯火阑珊，明明远处人声如潮，可那个长袍大袖的身影，在古老的琴声中，显得那么的高挺，俊美，悠远，还有沧凉……</p>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孤寂，无语言语的沧凉！</p>
邓九郎傍着玉栏杆，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白衣楼，看着楼下如痴如醉仰望倾听的行人，看着楼上隐隐绰绰，却俊美寥远如斯的身影，还有那神秘古朴的琴声。</p>
直是倾听了一会，他突然说道：“这琴不是她所奏。”</p>
站在他身后的地五马上禀道：“是，这是桓子况所奏，他的琴技还在柳白衣之上，只怕在天下间，也是排在前几。”转眼他又马上补充道：“桓子况是前朝大文学家桓宽之嫡系子孙，长相俊逸出尘，美名扬于豫州，现在也是柳白衣的护卫之一。”</p>
地五小心地看了一眼邓九郎后，低声说道：“郎君，我以为，你应该与柳白衣好好谈一谈。”顿一顿后，他轻声又道：“郎君虽是信她清白，可她终日与这些人在一起，只怕声名难再……”</p>
邓九郎没有回话。</p>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白衣楼。</p>
直一瞬不瞬地盯了良久后，他才低声说道：“你们退下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p>
“……是！”</p>
此时此刻，在白衣楼中欣赏着桓子况的琴声的，并不止柳婧等人。</p>
顾呈也在。</p>
他刚刚出现在楼梯口，这楼梯处有点深，光芒透不过去，令是停下脚步不再前进的他，完全处于黑暗中。</p>
而站在黑暗中的顾呈，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好整以暇地坐在榻上，表情闲适的柳婧。</p>
与前几次相比，这时的柳婧，很安静，她的身后没有了那些美姬，角落里也不曾站满着那些咄咄逼人的护卫。</p>
她只是仰着头，只是这般静静地看着殿堂的对面角落处，鼓着琴的桓子况，站在桓子况身边，长袍大袖风度翩然的霍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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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柳婧看得入神，顾呈也朝那个方向看去。</p>
这一眼，他便看到了那一坐一站的两个美男，那两个人，都来自教养极好的家庭，气质出众，俊美过人。不需要言语，便是一副极美的画面。</p>
不由自主的，顾呈眉心跳动了一下。</p>
慢慢的，他垂下眸来。</p>
他转头朝着柳婧深深地看了一眼后，衣袖一甩，转身就走。</p>
见他连柳婧一句话也没有话便退了下来，一个仆人凑上前来，客气地说道：“郎君既然来了，怎地匆匆又返？可要小人通报一声我家公子？”</p>
“不必了！”顾呈的声音极低沉，他俊美高雅的脸孔在灯火下越发显得苍白，“没有必要。”丢下这几个字后，他大步离去。</p>
不管是邓九郎曾经在对面的酒楼徘徊寻思了一会，还是顾呈来了又去，这些柳婧都不知道。</p>
她一直听着桓子况的琴声，一直一直在听着。</p>
桓子况这人，心性旷达，经历颇多，所奏的琴声中，既有山水之妙，又有沧桑之意，在这个时候，能让她纷乱的思绪得到平静。</p>
所以，她整整坐了三个时辰，那个温厚地看着她，如兄长一样的美男子，也整整奏了三个小时的琴。</p>
直到子时早过，直到明月西斜，天边鸡鸣！</p>
因头一晚几乎没有入睡，第二天柳婧直得稍晚。</p>
起来之后，她把诸事丢给霍焉张景等人处理后，便坐着马车出了街道。</p>
她来到洛阳多日，这还是第一次在街中闲逛。</p>
走着走着，柳婧看到了一个身影，当下她急声说道：“停一下。”</p>
马车一停下，她刚刚准备下车，那动作又迟疑了，过了一会，她缩回马车中，苦笑着说道：“还是走吧。”</p>
“是。”</p>
驭夫刚应了，刚要离开，这时刻，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接着，一个清甜的女子声音轻轻地传了来，“敢问车中人可是柳白衣柳公子？”</p>
柳婧一怔，她转过头去，淡淡说道：“不错，我是柳白衣，不知小姑是？”</p>
“我姓吴，九郎唤我阿佼。”那声音清甜的女子自我介绍到这里后，她慢慢掀开车帘，露出一张长相秀美温婉，气质出众，一看就是大家闺秀的面容。</p>
吴佼温婉地看着柳婧，温柔笑道：“柳白衣，我想与你说说话，可以吗？”</p>
听到吴佼的话，看到眼前这个少女美丽动人的身姿，柳婧的眼神有点飘。</p>
她的眼神穿过她，看向她身后，那个刚刚进入酒楼的高挺身影，过了一会才意兴索然地说道：“你的九郎刚刚才进了那酒楼，你有什么话，不妨亲自去跟他说。”</p>
竟是一副应付吴佼都没有那个心思的模样。</p>
吴佼秋水般的明眸暗了暗。</p>
她顺着柳婧的眼，转向那酒楼看去。看了一眼后，她温柔笑道：“原来真是九郎。听说过几天他就要去西南平夷了……”在柳婧明显僵住中，吴佼轻声说道：“九郎这一去又是数年，真不知归来时，我等已身归何处！”声音中，带着一种无法言语，无法说清的幽怨和忧伤。</p>
邓九郎要去西南平夷？</p>
他要去西南平夷！</p>
陡然的，柳婧感觉到有什么堵在胸口，令得她一口气提不上来。</p>
双唇慢慢抿紧了一会后，她低声道：“我去一下。”这话，自不是对吴佼说的。随着柳婧的声音一落，后面的两个护卫连同驭夫都低下头应了一声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