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皇帝不是也看上了咱这大侄儿吧,以他们这发小的交情,来个亲上加亲也是有可能的,但本朝的驸马哪有那么好当的。
“皇上赏赐省元章直,四季锦衣各一套,金银各一百两,赐钱一百万!”
众贺客接旨后都是向章家上下恭贺,盛赞官家好儒,尊重读书人。
章越庆幸皇帝总算不是招驸马,不过感慨自己中状元时,仁宗皇帝才给三十万呐……侄儿得了省元结果……皇帝有这么偏心的吗?
……
而与此同时在一处,欧阳修的家中却是另一个样子。
这一科欧阳修的三子欧阳棐方中了进士。几个儿子之中欧阳棐最得欧阳修之意,平日欧阳修来往文书书信很多,他自己没有空写,便多是由欧阳棐来代答的。
欧阳棐小小年纪能授此重任,可知他的文章才气也不逊色于他身为文坛盟主的父亲多少。
在为欧阳棐庆贺的宴席上,欧阳棐向欧阳修禀告道:“哥哥与嫂嫂不愿回府。”
欧阳修叹了口气,出了这样的事欧阳发与吴氏为了避人闲言已是搬出了欧阳修府上去别的地方居住。
如今欧阳棐中了进士,本该是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时候,但欧阳发与吴氏却没有回家。
欧阳修推了酒盏负手离开。
欧阳棐看了父亲一眼,心底也是难过,他对母亲薛氏道:“娘,孩儿虽中了进士,但也不愿作官。”
薛氏看了欧阳修背影一眼,此番密告欧阳修之事是她从弟薛良孺为之。
薛氏也觉得很对不起丈夫,她对欧阳棐道:“你两位兄长皆不成器,又出了这样的事,你再难也要替我把这个家撑下去。我听闻此科省元是章直是章度之的侄儿,而这章度之与我们欧阳家如何我不用多说你也知道。”
“此人是知恩义的,当初举进士时,你兄长便说他能照拂咱们欧阳家三十年,依我看此人日后前程不小,迟早是要拜相,你不愿作官,不如拜入他的门下。”
欧阳棐则道:“孩儿虽有此意,不过孩儿之前月前奉爹爹之命前往洛阳拜见邵大家。听邵大家步于天津桥上,见杜鹃飞过言。
“不出二三年,上用南士为相,多引南人,天下自此多事矣!”
“孩儿不知邵大家所云,邵大家言道,天下将治,地气自北而南;将乱,自南而北。今南方地气至矣,你看这飞来的杜鹃,禽鸟飞类,得气之先者也。”
“如今京中便多是这般传言!说官家欲用南人为相,不知是指曾集贤还是王介甫。”
“似我们欧阳家虽出身江西,但多年定居京师实与北人无益,我看……”
欧阳棐虽从小跟随欧阳发,不过与欧阳发亲近章越不同,他更崇拜的则是邵雍。
薛氏道:“吾儿已有自己主张,我不能相强。不过这样的谶纬之说怎可当真?”
欧阳棐则道:“谶纬既在民间流传,或是民意,或是有人授意。无论什么都有所指。”
薛氏道:“罢了不谈此事,我只盼你爹爹能够平安。”
欧阳棐道:“我既点了进士,说明朝中对爹爹的事已有公论,娘亲莫要太过担心了。至于章度之如今虽是得意了,但当年毕竟是我家的门上客,我不愿去求他托庇。”
数日后,朝廷对欧阳修的案子,也有了定论。
原官为尚书左丞,参知政事的欧阳修升为观文殿学士,刑部尚书,而原工部侍郎,御史中丞彭思永贬为给事中,知黄州。主客员外郎,侍御史蒋之奇贬为著作佐郎,监道州酒税。
不过欧阳修仍是上表表示要辞官,官家为了安抚欧阳修给了他大儿子欧阳发,由原先荫官将作监主簿升为大理寺评事。
这对蒋之奇的处罚与对欧阳修的安抚都比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升格了不少,但是即便如此,仍是不能挽留执意离去的欧阳修。
欧阳修上了六疏致仕后,官家最后同意欧阳修出守地方,出知亳州。
官家给欧阳修的诏书上写了先帝给欧阳修的赞语,性直不避众怨。
但欧阳修已是心灰意懒了,他也终于出知地方,时年六十岁,至于刚中进士的欧阳棐,也被官家升授为陈州节度推官。
不过欧阳棐不愿去地方就任,而是跟随着父亲一同前往亳州。而欧阳发与吴氏则返回了颍州老家。
而欧阳修离京之后,失去了左膀右臂的韩琦从山陵使的任上返回了京师。
在新君登基的数月里,身为昭文相公的韩琦一直不在京师,说是忙着修建先帝的陵墓,其实也是被外界看作交权的一等方式,避开了身处嫌疑之地,同时也免去了对皇帝指手画脚。
韩琦不在京师,便是一等虚相的制度,曾公亮,吴奎等宰执是全程辅助天子进行决策。
故而若有韩琦在,则欧阳修不会出守。
而今随着韩琦的返回,朝政大权又重新交回到了他的身上,虚相则成了实相。
四月份的汴京下着一场大雨,皇宫之内大雨滂沱。
章越入朝时,正好看到韩琦的宰相仪仗,数百名的元随亲从,浩浩荡荡地簇拥地这位文臣第一人前往皇宫。
面对韩琦的仪仗,即便下着大雨,章越等众多官员也是必须避道在一旁,让韩琦先行。
宰相者礼绝百僚,这是他应有的尊贵。
不过随着欧阳修的离去,以及官家对濮议的否认,官员们不免猜测韩琦到底还能在相位上多久。
到了天章阁时,章越的官袍湿了一大半,值守的宦官搬出火炉来给章越烤官服。
宦官坐在章越的一旁,帮光脚的章越的烤着靴子,然后问道:“章正言,听说官家欲用曾集贤或王介甫取代韩相公此事可是当真?”
章越不由一愣,这话怎么敢乱说。
章越低声道:“此话你从何听来,千万不要乱说,否则小心脑袋搬家。”
对方笑着道:“旁人我绝不敢道半句,只有在章正言面前,我才说一二嘛。章正言我还信不过吗?”
“只是近来我听坊间说曾集贤脊骨如龙,王介甫目睛如龙,这二人皆贵有师臣之相,而且坊间有谶语,官家欲拜南人为相,行申不害商鞅之法。”
章越心想这话并非是谣传啊。
当日官家见自己时言章得象之事,言下之意就有些这个意思。
是谁泄露了这个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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