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九年,初春的傍晚。
四川以西的朵甘都司的格尔登寺前,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远处的雪山白雪皑皑。牛羊像一个个缓慢移动的黑点,点缀在这风景如画的草原上。
寺庙前的白塔,香烟袅袅,一排排一人多高的金黄色的转经筒在寺庙的黄墙边绕着排列成行,几个衣衫褴褛的藏族老阿妈驼着背,嘴中念念有词,沿着转经筒组成的环寺小路慢慢前行,手里拨弄着转经筒,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寺庙下面的官道上,停着一辆马车,后面是十多个锦衣卫护卫和五百铠甲鲜亮的重装骑兵。
寺庙前斜挂着的条条金幡下的草坪上,镇国公、锦衣卫指挥使杨秋池和他的第四个妾室柳若冰相对而立,初春那稍有凌冽的寒风吹得他们的衣带轻轻飘起。
杨秋池的妻子冯小雪,五妾宋芸儿和七妾云露站在杨秋池的身后,她们所有想劝说柳若冰回去的努力,都如夕阳般沉寂了。
杨秋池哀伤地望着柳若冰:“冰儿,跟我回去……好吗?我不能没有你……”
柳若冰身子轻轻一颤:“秋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叫我冰儿,就是在这里。”
“是,我记得,那时我说,我欠你一个完整的今生,希望有来世,那样我会一辈子陪着你一个人。”
“你现在还是这么想的吗?”
“是!”杨秋池上前一步,低声却坚定地说道,“如果来生我们还有缘,我一定只爱你守着你一个人!”
柳若冰望了望他身后的几个女子,幽幽道:“秋池,你太多情,这时候还在想着她们,生怕她们听到了你和我这来世的约定,心里不好受。唉!今生如此,来世呢?多情未必真豪杰!”
杨秋池摇摇头:“相信我!冰儿。”
柳若冰深深凝视着他,良久没说话。
杨秋池脚下的小黑狗眼巴巴仰着头,瞧瞧这个,又望望那个,不知道他们这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是为了什么。
终于,柳若冰抱着儿子走到冯小雪面前,将儿子轻轻交给了她,苦涩一笑,一句话都没说,转身过来,拉着杨秋池的手,快步向寺庙里走去。
进了寺庙,穿过宽阔的院子,进入大雄正殿,来到一尊高大的佛像前。柳若冰在一个蒲团上跪下,垂首合十低声祷告。杨秋池也在她旁边的蒲团上跪下。
片刻,柳若冰从怀里摸出一个精美的淡黄色琉璃瓶,低声道:“秋池,知道吗?这个寺庙有一个美丽的传说,在寺庙金顶上有一株如意草,传说伤心的人只要每天收集它叶子上的第一滴露水,九九八十一颗,再加上自己伤心时的眼泪,和一滴最毒的毒药鹤顶红,一起服下,就能实现心里的愿望……”
说到这里,柳若冰转过头来,凄然一笑:“秋池,我知道,今生我不能拥有你,我想起了你当初在这里给我的誓言,所以,我来到这里,流着泪收集了这九九八十一颗露珠,——秋池,你要真心约我来世,那么,我们用它实现这个约定,好吗?”
“好!”杨秋池伸手去拿那淡黄色琉璃瓶。
柳若冰却晃手避开了:“鹤顶红一滴就能要人性命,你不怕吗?”
杨秋池轻轻握住柳若冰的手:“冰儿,我如果伤了你的心,让你宁愿死,那……,我就陪你一起死,因为,我不会让你在另一个世界里孤单……”
“秋池!”柳若冰扑进杨秋池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嘤嘤地低声饮泣着,“我想躲开再也不见你,守着我们的儿子消磨一生。可是,这些日子,每一天,每一刻,每一个早晨,每一个傍晚,每一个深夜,我都会想到你!想你的时候,心撕裂了一般的痛……”
“是我不好,累你受此磨难!”
“我没办法跟她们分享你的爱,既然不能成为你的唯一,又再不能一个人平静地活着,于是,当我来到这里,知道了这个传说后,我作了一个选择——我要在来世等着你,那时候……我们再一起……快乐地……双宿双飞……”
杨秋池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忙一把将她推开,低头望向她手里的琉璃瓶,却已经空了。原来说话的功夫,柳若冰已经饮干了这一瓶加着伤心眼泪的露水毒药!
“冰儿~!”杨秋池抓住柳若冰的双肩,嘶声叫道。
柳若冰眼神已经开始散乱,嘴角露出了一个凄凉而美丽的微笑:“秋池……,记住……我们来世的……约定……”凤目轻阖,纤纤素手从杨秋池腰间滑落,无力地垂在身旁。
“冰儿~!”杨秋池将柳若冰搂进怀里,紧紧搂着,摸索着从她手心取过琉璃瓶,猛地扬起头,将瓶子里的露水毒药往嘴里倒,——可是,瓶子里连一滴毒药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