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噶礼一掸袖口,唇角便露出几分不屑来,“当日明珠使家奴安三执鞭坠镫送场的人就是他罢?”见曹寅颔首,噶礼“嗤”地一声哼出来,“真真是个不识抬举!呵,我是闹不明白汉人所谓这些的名节。再说,像安三这样的奴才,也不止明珠一家有,你道此届乡试就没有么?”莫非此事有人阴使家人暗相勾连,指授卖举?曹寅心头不由悚然一惊。</p>
然而噶礼也并没予他什么现琢磨的时候儿,当下就毫不避讳地拍着桌子直道,“马逸姿(时任安徽布政使)门下那个叫轩三的奴才,私底下同一群市井无赖、落拓举子勾勾连连,竟是个奴大欺主的,收了银子上窜下跳,不介教某些有心人见了,反成了戳我噶礼脊梁骨的好枪使!呵,险教我查出来在先,若是将来有起子没德行的癞皮狗咬我,棟亭你今儿可是见证!”</p>
数日后,曹寅奏折赍抵康熙驾前,为着慎重起见,他在折中着意隐去了前时噶礼、张伯行所述的内情一节,只是藉着奏闻晴雨录之机,报一报太平米价的末了,以一径平和的言辞,大略述及了一番科场乱象并赵晋贪贿传言,并未真正提及此事据查涉抚宪重臣,更未敢轻言江南官场借机倾轧之事。固然曹寅是为着多样考虑讳言,然他并不知道,随他折子同期到京的,除了李煦的例行奏闻,还有左必蕃的疏章。</p>
左必蕃谢罪的本章一俟到部,便一石激起千层浪,此前流言传到京中本就内外议论纷纷,值此一来,更是物议沸腾。那整日介无所事事,却又消息灵通、耳目聪敏之人,无不将此事做了茶余饭后的谈资。</p>
前时刚兴出来的状元易主的话题,本来因着这事儿淡了不少,不过为着这两事儿都是科场的文案,自然少不了两厢比对品评。大清自立朝以来,逢着科举弊案必是严惩,己丑年的科案就是一例,不料到了如今,阵仗更不亚于前头,看着竟是这几位天子信臣都搅和了一身的不干净!</p>
一时之间,说起此事,汉人们不齿,都是十年读书,进士及第出来的官儿,所尚的为臣之道里头可还剩得一星半点的仁义礼智信?满人们更是不齿,汉儒立朝,日日挂在嘴边的兢兢克检、冰行惮惕岂不都是哄皇帝的鬼话!城内的酒肆、茶楼连带着戏园子,但凡这些读书人可做消遣之处,无不藉此事私议朝中措置,或有义愤,或有忧患,直是将这等下极朝廷脸面的事,喧嚷地满城风雨甚嚣尘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