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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敏乍听到关于自己阿玛的消息,有如晴天霹雳一般,虽然自图海因病奉旨返京以来,身体状况如江河日下,自己因此有时候也隐约会想到,可能有一天,阿玛会离自己而去,但是这种念头却被自己强压了下去,无论如何,以前如龙似虎的阿玛和死亡这件事怎么也不能联系在一起,此刻诺敏完全乱了心神。
但是听到四阿哥附在自己耳边所说这句话,诺敏却徒然一惊,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太不寻常。首先,照规矩,就算诺敏出身满洲贵胄,但于龙子龙孙而言,他永远都是奴才,是臣子,而且图海隶属正黄旗,是皇上亲领的上三旗,于私而言,胤禛更是自己少主子。尽管平时,胤禛虽然从来不摆主子架子,总是和他们有说有笑,但是从不失礼,始终让自己觉得有点距离,但是今天,在这种局势下,他却突然以兄弟相称,既令自己意外,同样也令自己感动,当然,还有一丝担心,因为宗室有严令,阿哥不得私自结交外臣。胤禛此举,不能不说已经越过雷池。退一万步说,视侍卫为家臣,此举也大有争议。诺敏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胤禛年纪还小,压根可能还弄不清楚状况,但是胤禛一向老成,甚至很多时候20多岁的诺敏觉得胤禛的年龄比自己都大。
诺敏小心翼翼道:“四爷,您刚才说?”
胤禛真诚地看着诺敏,一字一句道:“诺敏,我视你如兄长。我知道你怎么想,无非君君臣臣如是,这些我都懂,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我更希望你也视我如兄弟。”
诺敏心中一阵酸楚,他明白,胤禛是希望分担他现在的痛苦,但是又不想明说,怕自己难过。诺敏重重点了点头,胤禛便不再言语,两人一起来到康熙的御帐外。
康熙正在翻阅太子进呈的图海遗折,图海的字迹有些歪斜,细节之处由甚,显而易见,图海是拼尽全力在控制自己的笔锋。
遗折上书:太子太傅,中和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一等公马佳图海遗疏:
为病处危笃,恐今生不能仰答天恩,谨跪呈遗折,恭请圣鉴事:窃奴才以驽下之才,受世祖章皇帝,今上恩德深重,以笔贴士微末出身,简拔于士林之间,原冀上天假以余年,力图报称。
追思奴才以国史院侍读,不过数年,擢内秘书院学士,授喇布勒哈番,迁弘文院大学士、议政大臣。顺治十二年,又蒙世祖厚爱,加太子太保,摄刑部尚书事。奴才德行有亏,触犯圣怒,虽坐事夺职,但即至世祖崩殂,即刻遗命起用。
皇上即位,又蒙恩授正黄旗满洲都统。康熙二年,奴才为定西将军将禁旅,屡破李自成馀众郝摇旗、刘体纯、李来亨众贼。康熙六年,复任弘文院大学士,进一等阿达哈哈番。康熙九年,改中和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
十四年,籍皇上天威,一鼓作气,以两万旗奴,平察哈尔布尔尼,皇上再度加恩为一等阿思哈尼哈番。
十五年,皇上以奴才为抚远大将军征讨吴逆,临发,上御太和殿亲赐敕印,命诸军咸听节制。受命之下,惶悚感激,易可言喻!战事略定,便叙功以奴才稍有微劳,进三等公,奴才虽竭尽心力,岂能仰报于万一耶?
奴才自年初以来,痼疾时发,偏瘫半身,奴才勉强支撑亦不可得,两月之前,请假开缺,蒙皇上时派太医内侍慰问,赏赐人参等内库珍药,传谕安心调理,无奈奴才命数将尽,病久未痊,近复咳嗽喘逆,呼吸短促,至今已濒垂绝之候。一息尚存,唯愿皇上励精图治,续行新政,则大清大治格局不久将至矣。
奴才在朝之日,见朝廷用人,不拘一格,使我朝气象一新。文臣谏议,武将用命,外纳邦国,内平离乱,而今四海皈依,天下太平。然奴才以为,连年征战,百姓苦难,若使百姓安居,尤在精选地方官吏,及顾恤民力,培养元气之一端。皇上深居九重之中,闾阎疾苦,难以尽知,拟请皇上巡行各省,周知民情。奴才方寸已乱,不能再有所陈,但冀我皇上声名愈隆,得达奴才宿愿,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谨将此遗折,交奴才子诺敏呈请代递。临死语多世缪,伏祈圣鉴赦宥!
奴才图海跪上。
康熙看到这里,胸口仿佛落上千斤重石,图海以病重之身,尚且心系朝堂,一词一句,忠心莫不跃然纸上。康熙忍不住两行清泪落下。他看到奏折之上,有诸多指甲掐痕,且折子最末之处,字迹模糊,显然,图海写到这里,也是触动伤情,泪水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