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
一批接一批的士子进出。
原本颇有精神的众人,此刻也都跪坐在地,跟身边的好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不过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静坐,有的更是直接闭眼调息起来。
冀阙周围也是难得静谧。
田国看了眼田陵,道:“兄长,对这次审阅的信心有多少?”
田陵迟疑片刻,摇摇头道:“没有太多信心,若是放在往常,我却是很有信心,但这次,前来的士子太多,而且有不少大才之人,就我们进去那一批,就有几人行文比我都迅速。”
田国轻叹道:
“我们终究是小看了天下士人。”
“本以为这次盛会,会是我弟兄二人扬名之时,也能再次彰显大父名望,奈何天下有才之人众多。”
田陵平静道:
“能参与这种盛会,已是平生之幸。”
“若非这次秦廷广开言路,豪聚天下英才,我们又岂能亲历此等盛会?眼下盛会虽未正式开始,但这一系列筛选,却已经透出了种种不凡。”
“且不说那规章细则。”
“就说秦博士弄出的文房四宝,等这次盛会结束,定然会在天下名声大噪,广受士人盛赞,此等珍物,若非秦廷大方,我等恐怕穷极一生都难窥一面,何以能亲自使用上?”
田国点点头。
说道:
“兄长所言甚是。”
“只是我弟兄二人,以往一直自诩为天下不世出的英才,但面对真正的天下英豪,却只能叹自身学问之浅薄,心中莫名有一股低沉和失落。”
田陵道:“以往我等只是井底之蛙,只有亲历了这次宏大盛会,才能知晓自身学识之浅薄,这次回去之后,当越发砥砺前行,只有不断学习进步,才能不负大父昔日之盛名。”
田国眼中露出一抹迟疑。
缓缓道:
“我对兄长的话有不同看法。”
“这次盛会种种行为,都透露出不凡,这是否可以证明,秦廷是真有了求变之心?百家诸子逝世之后,天下学说大多已停步不前,眼下秦廷所为,却是欲开辟一条新路。”
“一条大治之路!”
“眼下大治尚处于混沌不明,若是经过这次盛会,让大治有了切实方向,天下士子或许会开始另择出路,天下纷乱数百年,民众早已厌倦了战争,百家之学也不再适应当今变化。”
“《周易》有言: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大乱基本已告结束,天下已开始进入大治阶段,以往我诵读大父文章时,隐隐感觉有些于当世不合,来到这次盛会,见到这么多的能人志士,我却是感觉到自己似乎跟世事有了隔阂。”
“我认为不当如此。”
“大父文章皆为治国之学,却有些不合时宜了,我们弟兄二人,往日闭门造车,现出门已不合辙,当年名扬天下的诸子,尚且要游历多国,不断打磨学问,我们何以敢闭门不出?”
“兄长,请恕仲弟无礼。”
“我此次恐不能随兄长回齐地潜心修学了。”
说完。
田国起身。
朝田陵行了个大礼。
田陵盘坐在地上,眼中露出几分怅然,望着离意已决的田国,他却是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叹气道:
“你既已做了决定,我又如何能拒绝?”
“眼下天下大势尚不明晰,你既已经决定入世,我却也是不知这是福是祸,我们所在的田氏一系,早已中落,而今也不为现宗室一脉认可,今后出入地方,只能靠你自己了。”
“仲弟明白。”田国长拜道。
这时。
鲁仲连笑道:“出世入世本就一念之间,何必显得这么纠结,若是出世不顺,大不了重新退隐,腿脚长在自己身上,秦廷难道还会把你捆住不成?”
“在来咸阳之前,我亦迷茫无措。”
“但这几日听闻了一些秦博士的见解,却是犹如拨云见雾,明晰了一些思路,大乱大治,天下大乱数百载,眼下该进入大治阶段,只不过秦廷初立,依旧延循着战时体制,因而才让天下怨声载道。”
“这次盛会的开启。”
“却是向我等证明了一件事,秦廷似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有意在革新天下体制之后,再创一种适合天下一统之后的治理之法,乱世求的是强国安邦,而治世求的当是治国安民。”
“乱是一种天道,治同样是种天道。”
“两者本就有云泥之别,何以能等闲视之?百家学说起于乱世,兴于乱世,因而百家学说大多内容只适合乱世,在治世,诸子学说大多已过时了。”
“大破大立。”
“新的治世体制、治世学说,尚未建立,我等未曾身临诸子所处的盛世,却正好处于治世学说方兴未艾之际,正如秦博士所言‘数风流人物,还看今朝!’”
“在这由乱到治的世道,我等未必不能立下功业!”
“彩----”
四周士子齐声喝彩。
他们大多是有同样见解,不然不会不辞奔波的来咸阳,眼下大秦已给出了姿态,也给了他们极大尊重,在这场盛会召开之下,未必不能有新的治世学说创立。
他们何以不为此感到振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