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有没有吓到”护士抬头问怀瑾。</p>
怀瑾唇边浮起一丝浅笑,摇了摇头。</p>
护士看着她,似是有种神秘的感觉,却又讲不清具体神秘在哪里,仿佛衣着、口音、气质、神态都和周围的人不同,一时有好多问题,又不知从何问起,只道:“刚才真的谢谢你呢我是旧英军医院的护士,他们都叫我阿茉。”</p>
“瑾妃”</p>
“对,这位皇贵妃自是听说了自己的公公亦譞当年在那马场的一段风流事,又正巧听闻怀氏的孙女,单名一个瑾字,觉得颇为有缘,便命人将那女孩儿接去了宫中面见。”</p>
“可那个时候,秦桑,如果我没有记错,清王朝已经结束了,宣统皇帝早已退位。”</p>
“这个不错,皇帝是退位了,可皇帝家的人还在宫里住着呢。话说这怀家人本是不愿意送这女娃进宫,本来对宫里人就窝着几辈子的气,颇有些势不两立的架势,可端康皇贵妃找了个能言善辩之人去当说客,说这前一代的恩怨该化解了,你看这皇帝家如今也下了野,皇贵妃仁厚,出于对晚辈的爱护,也本着化干戈为玉帛的态度,邀请小格格入宫好生调.教,云云。”</p>
冢本哈哈大笑起来,“韬国文化里,说客可是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你们的史记、三国、孙子兵法中都有提到。”</p>
秦瞎子嘿嘿一笑,“这位爷,看不出您还是位韬国通,看来小的还是少在爷面前卖弄。”</p>
“秦桑,我只知道些皮毛,请您继续这怀家的故事。”</p>
秦瞎子给作了个揖,这又说开了:“话说这说客几次三番去游说,要说那怀家当时也潦倒得很,本是做的皇家生意,可自打光绪年间,可不就萧条了,到了旧国九年,就连老本都没得吃了,终于被说动,将这位小格格送进宫中,如果我没记错,她当时该是五岁。</p>
这小格格生性沉稳,很有主意的样儿,又生得俊俏,皇贵妃一见便喜欢得不得了,当个嫡亲的格格调养起来,还给改回了宗姓,跟了同辈格格们的班辈儿字,赐名爱新觉罗韫瑾。”</p>
“嗦嘎,所以说,怀瑾和爱新觉罗韫瑾都是她的真名。”</p>
“说起来没错,都是她的名,只是既然已经赐了爱新觉罗皇室的名字,原先的怀瑾就不再用了。这韫瑾小格格在宫里长到九岁,这便说到了旧国十三年秋天,冯玉祥冯爷带着一干人马包围了紫禁城,把这皇帝一家老老小小、男男女女全都赶了出来,小格格便是趁这时候跑了。”</p>
“可是跑回了马场”</p>
“爷明鉴。当时京城的曹爷、吴爷都垮了,剩下一位段爷,上了位。”</p>
“曹爷吴爷段爷”冢本完全不知所云。</p>
一直在旁边的伪官这会儿算是找到了机会表现一下,上前一步:“曹坤,吴佩浮,还有原来皖系的首领段祺瑞。”</p>
冢本想了想,点了点头,示意秦瞎子继续。</p>
“这皖系虽说是倒台了,可段爷手下还是一大批当初的亲信,”秦瞎子说到这里小心翼翼起来,心里直琢磨,这皖系可是认晦国人为爷的,别一不小心说错话,可是要掉脑袋的,“当时有位刁云峰刁爷,带着副官,不知怎么就摸到了西郊马场,不知是发生了什么事,总之一场大火,据说怀氏一家全部葬身火海,那几百年的马场庄园也烧成了废墟,刁爷和手下,好像就只一个副官逃了出来。”</p>
冢本思虑片刻,“那副官姓甚名谁”</p>
“哟,爷,这您可考到小的了,这逃走的副官,名字我可记不全,只记得当时琉璃厂一带的人都管他叫贺爷。”</p>
“贺树强”</p>
秦瞎子一拍大腿:“对头爷您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p>
冢本眯起眼睛,随即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像是咳得噎住了,那声音渐渐放大,直至变成一阵狂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p>
会客厅中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被这邪乎的笑声搞得莫名其妙,就连胡校也感到后脊背上微微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心肝胆儿轻轻地颤。</p>
待那笑声敛住,冢本又回复了温文尔雅的声音:“秦桑,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这马场怀氏一族的来龙去脉,您怎么会摸得如此清楚就连具体年岁、人名,您都说得有条不紊。”</p>
秦瞎子嘿嘿一笑,呷了口茶水,颇有些拿腔拿调起来,“不瞒您说,我就是当初端康皇贵妃派去马场游说的说客。”</p>
在场的人又是一个震惊,齐刷刷将目光投向秦瞎子那张脸,什么叫另眼相看这会儿秦瞎子那对丑陋翻白的眼珠子似乎也满是贵气。</p>
“失敬。”冢本对秦瞎子一颔首。</p>
秦瞎子摆了摆手,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都哪年的事儿了,无须再提现在是爷您的天下,那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也就够小的糊口饭吃。”说完又是嘿嘿一笑。</p>
“放心,您会得到您应得的那份奖赏,那么秦桑,恕不远送。”冢本也像模像样地对他作了个揖。</p>
“谢谢爷您呐您吉祥如意”秦瞎子挪下了椅子,连连弯腰,这便跟了门口立着等待的军爷走了。他的四感再通达,也感觉不到身后冢本对军爷暗示的那个眼神。</p>
西郊,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扔在马场不远处的水沟里,这秦瞎子早晨还在天桥口若悬河地给大伙儿戏说慈禧,好在天桥耍把式的实在是多,没了个秦瞎子还有张瞎子,还有李哑巴,有的身怀绝技,有的骗吃骗喝,对老百姓来说,也就一逗乐儿,多谁少谁都一样。</p>
日侨会馆中,胡校不解地问:“何必要杀了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