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国运昌盛,国泰民安,鲜兵马之事,无操戈之纷,臣尚书省左仆射,柳洵,年事已高,不堪重任,奏请致政,虚位待进裴生逸翰,渐鉴国兴!”
启业七年,尚书省左仆射柳洵呈辞致政,闲赋在家,众官并无惊奇,似在意料之中。
这日,暑气炎炎,柳洵躺在自家远中的藤椅上,身着件薄衫,手持蒲扇轻轻摇着,身旁侍女端来冰鉴,里头置着葡萄。随手摘取冰镇葡萄送入口中,酸甜汁水沁人心脾。柳洵感叹,年老弃官,方知生活美态。
柳洵共育三子,二儿一女。大儿子柳世忠在他的照料下,入了卫尉寺担主簿之职,是个清闲官儿,清点仪卫兵械、甲胄入册,闲暇时候吃酒耍乐应酬,但也符合世忠无争脾性。
女儿柳红凝前几年指婚给了左屯卫将军石勇之子石甘为妻,柳洵同石勇是老相识,对他这个儿子也常是赞不绝口,石甘虽说目前尚无官职,在国子监求学作个武学监生,然其人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前途高明,故柳洵才放心将女儿许配于他。
偌大的柳府自从正妻陈氏逝去,儿女就官出嫁,变得冷清些许,家中只有小儿子柳承风、妾贾氏出入左右,府上数十侍女护院,甚是阒然。
提起自家小儿子,柳洵笑着摇摇头,颇有些无奈的意味。柳承风好使枪弄棒,喜结江湖中人,志不在为官,满腔热血无处用,柳洵平日里也是疼爱小儿子得紧,同时又怕他脑子一热,走歪了路,虽说不怕影响到他,但就怕连累到他大哥的仕途。
一想到这茬,柳洵心就悬了起来,他连忙坐起身,呼喊道:“小雅!小雅!”
小雅是妾陈氏之名,七年前嫁与柳洵为妾,是个风尘女子,柔情旖旎,懂得识文解字,似大家闺秀的做派,此时陈小雅听得相公呼喊,连忙提裙快步赶来,行礼细语道:“老爷,妾身正在给您熬制银耳莲子羹,消暑去火,却不知急忙呼唤有何事吩咐?”
柳洵满眼爱意地拉着陈小雅的芊芊细手,他二人年岁差有二十,陈氏却毫无怨言,悉心照料。自正房曲氏病辞,大小家事皆由陈氏主操,管府中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下人也对其恭敬万分。
“广原那小子又去哪里胡闹去了?你可是知道?”
广原是柳承风的字,乃是柳洵取自“龙藏寒水静,鹘击广原平”之词。
陈小雅知晓柳洵最担心的便是柳承风,对其平日里不得体的行为常是怒其不争,但陈小雅心里清楚,哪怕老爷对乘风过于严苛,打心底来说,也是最为疼爱乘风,每每打骂过后,总谴她去看望乘风,因而虽是小母,柳乘风与陈小雅的关系倒也不错,平日有什么事都与陈小雅提起。
“禀老爷,广原早食便出门去了,说是与好友约至醉香楼听曲儿去了。”
柳洵点头,旋即又摇着头:“此子游手好闲,不堪大事,不过好在今儿没去招惹生事,如今我闲赋在家,可不能再庇他半分了!”
说到这里,柳洵眼神黯淡,自叹朝官二十年,竟是被逼的走投无路!
平日入帐烛火中,柳洵也会同陈小雅说起朝中事,她自然也知道柳洵困恼之事,此次辞官似是与内常侍高鸿禧结下了梁子,而这高鸿禧又是圣上身旁的体己人,虽为宦官,却也广结权势彪炳,竟是在朝上逼得柳洵愤慨辞官。
在心底为相公打抱不平后,陈小雅自知女子不谈政,她在安抚相公后,又踅了回去看火。
日中时辰,门外传来几声高呼:“爹!爹!快看我在街上碰到了谁!”
听到这欢脱、不拘礼节的叫喊声,柳洵便知道是柳承风归家,他先是欣喜,而后又觉得不应给他好脸色,于是便假意板着脸,可他见到与柳承风齐行之人后,绷不住脸上的神色,惊异不已。
“爹,孩儿在街上遇着大哥了!他正要往家里这边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