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承风他们一行人是要往上乐县去的。
去上乐县这个主意儿也是陈虎替柳承风他们拿定着的。
当日朱思着急返程移走赃物,压根没有注意到行列后头的陈虎调转马头,又望着向家庄踅了回去。
虽说是朱思的下属,但是陈虎实在是做不到其无情的程度,他平日里对朱思干的那些龌鹾勾当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解自己道:在人家手下当差,哪里有不吃气的理儿!
不过知恩图报的陈虎对于当时胡判事的朱思敢怒不敢言,唯一能做的便是回去照料下少庄主,看有什么能够自己帮得上忙的地方。
躲在庄门前灌木林中的陈虎见到向士一行人走了出来,连忙上前请罪。看清来人后,被他刺伤的关佺也不顾扯动枪口,挺枪便刺了过去。
站定原地的陈虎没有闪躲,在尖枪仅离胸口三寸时,向士叫住了关佺:“世龙住手!纵然杀了他也于事无补!”
陈虎也对他说道:“关兄弟,未能收住手错伤了你,可真是对不住了!”
见他满脸诚恳道歉,又有柳承风前来相劝,关佺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起了枪,避到一旁,一言不发。
望向昔日开朗的向士变成如今木然的模样,受过向家许多恩情的陈虎此刻愧疚不已地低下了头,他懊恼不已自己今日竟然会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与陈虎深交许久,知道他的脾性的向士并没有怨言,自然也没有什么宽解的话,更没有接受他的道歉,而是默然地与他擦肩而过。
心中很不是滋味的陈虎拉住了向士的手,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竟然重重地跪地,“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破了个口子,血慢慢地流出来。
跪天跪地跪双亲,跪祖跪帝跪佛仙。
陈虎从未向任何人跪下认错,更别提磕头谢罪。
在男人的心中,跪下磕头永远是刻在脊梁骨上的耻辱。
可陈虎并未感觉到耻辱,更多的是惭愧不安。
“陈大哥,”过了一会,向士才开口说道,“家破人亡,可是跪下便可挽回的么?”
这句反问刺痛了陈虎的心,他将牙齿咬得“咯咯”响,他往常最钦佩的便是向士的忠义孝心,自己今日所做的不义之举,莫说向士打骂了,让他亲手杀了自己,陈虎也会不吭一声地认了。
接着向士的语气非常地平稳,情绪也没有波动,他喟叹道:“往事便过去了,无消再提及。”
向士弯腰扶起陈虎,第一下没能扶得动负罪的陈虎,向士咬牙将其强行托了起来,道:“我们这群散人,如今没地方歇身。陈大哥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可是知道有什么好去处吗?”
陈虎眼睛一亮,指着马车大道,慌忙说道:“有!有!自此顺着往西去,到得上乐县,有位人称‘乐善公’的陶员外,乐善好施,义胆忠肝,是位响当当的君子!先前我押解犯人送至扬州,曾在乐善公庄上歇脚,这陶员外不嫌我是个做公的,收留下来。还吩咐下人对我有求必应,甚至是连犯人也许他饭菜与单间,着实是当世大善人!”
陈虎说得眉飞色舞的,一时间忘了形,没有意识到如今的状况,他连忙打住话头,干咳了几声,道:“总之,去乐善公处歇身休整,倒是不错的。”
“极好,多谢陈大哥指路。”
话罢,向士头也不转地便离去,登上马车。还停留在原地的陈虎心中千滋百味的,他扭头望向庄墙,昔日辉煌长亮的“向”字灯笼被摔烂于地,取而代之的则是写着“永定”二字的大红灯笼。陈虎心中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与向士、还有永定寨之间的纠葛,恐怕来日还会再来纠缠。他摇摇头,带着复杂的情绪骑马离去。
上乐县地处荆州西侧,东边毗邻扬州,与扬州蔡春郡武安县仅仅一山相望。
据陈虎说,这里民风淳朴,百姓大抵是以农耕为生,或是进山打猎为活,鲜少有人以走商糊口。也就是说,这里的百姓生活过得都相当清贫,同时日子也过得安乐。周遭也无山贼土匪,谁惦记着贫县的百姓?难不成是要去抢馍馍么?
不过如今这个世道,饿死了人,为了馍馍夺命,也不是没有的事。
马车悠悠地前行,柳世忠瞧见前头路旁有块石碑,定睛看去,上头刻涂着“上乐县”字样。他敲了敲车厢立杆,提醒里头喊道:“上乐县到了!咱们先去吃些东西,再往那陶员外家里去!”
行了半里地,马儿四蹄踏的便不再是泥地,而是青石砖铺就的地板。
他们驾驶着马车在街上走着,寻找饭馆酒楼,可这里奇怪得很,转了一圈都不见得有什么酒楼。
柳承风让哥哥在原地等候,自己则是翻身下车,随手拦下位老丈问道:“老丈!这里可是上乐县?”
老丈点头道:“是也是也!”
“那请问酒楼何在呀?”
老丈摆摆手:“自我出生以来就不曾见过!”
“那平日吃饭消遣都去哪里?”
老丈打量着柳承风和他后头的马车,恍然大悟道:“你们是外地来的不是!咱这上乐县,要么是自家采摘些野菜,猎些野兔凑合着煮了吃的,要么便是去乐善公府上宴席讨口饭吃。这天色也是不早了,你们要是去乐善公府上我便给你们带路,若不去,不嫌弃的话,去我老头家住着也是可以!”
柳承风打了个哈哈:“老丈,我等是朋友荐来的,本便是往乐善公府上相投的!不麻烦的话,有劳老丈带路了!”
“不碍事的!”
这老丈上也跟着上了车,在他的引路下,柳承风驶着马车拐了几条道后,在转过最后的弯口后,街道突然间变得人潮拥挤了起来,道路中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群那是围了一圈又一圈。
老丈借着微弱的灯光,眯着眼睛朝前方看去,对柳承风说道:“这条道看来是走不通了!”
柳承风疑惑问道:“老丈,前头是什么情况?”
老丈摇了摇头,叹道:“也是家门不幸呐!这乐善公平日积德,却不知为何,生了个小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