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清楚这段历史脉络,盖因冯过是个读书人。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无车毋须恨,书中有马多如簇。娶妻无媒毋须恨,书中有女颜如玉……”
这是本朝真宗皇帝所作“劝学诗”,在民间广为流传。
定朝建国初期,迫切需要加强中央掌控。为避免新生的政权再次陷入分裂,重蹈楚王朝后期分裂割据的覆辙,本朝的统治者吸取前代地方割据、武官势大、中央无力的教训,“与士大夫共天下“,提高文人地位,扩大科举考试的影响力,削弱、分散武官的权力,逐步确立了崇文抑武的政策。崇文抑武政策从纵向看,本朝的文人地位较秦、汉、楚及其他朝代都更高,武官地位降低,从横向看,在朝廷内部,文官地位提高,而武官地位下降。总而言之,定朝形成了文人主政的政治格局。
上行下效也好,君民同乐也罢,这是个文风鼎盛的时代,读书人成了身份的代名词。
当然,读书这种事自古以来都不是件易事。鲤鱼跳龙门,寒门出贵子,固然励志,实属罕见。
读书,终究只是少数人的专利,盖因成本太高。真宗仁德三年,苏州公使库印刷《大易粹言》二十册,耗纸一千三百张,棕、墨、糊药、印背匠工食钱等一贯五,赁版钱一贯二,成本共计约三贯三,标定售价八贯整,这样的价格又哪是普通人家能承受的?而一个读书人,《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是启蒙类读物,四书五经是必修课,历代先贤之著作也是必读的,可以想象,要供一个读书人,非穷尽全族之力不可。
时有士人如是言:“家贫,无从致书以观,乃假借与藏书之家,手自笔录。”
啧啧,借书抄录为求一读,从文之难可见一斑。
幸运的是,冯过的家境丰实。所以他是个幸运的读书人,否则也不会知道这个时空的历史走向。
信州山郁珍奇,素称富饶之地,四季分明,山环水绕,乃豫章第一门户、有“四方通衢”之美誉。信州正是因为信江河穿城而过而得名。
信江发源于怀玉山南的玉山水和武夷山北麓的丰溪水,在上饶汇合后始称信江。干流自东向西,先后流经上饶、铅山、弋阳、贵溪、鹰潭、余江、余干等县,收纳了丰溪、泸溪河、铅山河、湖坊河、葛溪、罗塘河、白塔河等支流,全长六百余里。
前朝楚衰帝曾作词曰:“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信江河却是反其道而行,河水自东向西曲折流淌,不舍昼夜。
信江将城区一分为二,河南唤作“水南街”,信州府治上饶县衙落座于此;府衙则在河北,算是主城区。沿灵山门一路向北,经“信江书院”、带湖,过吉阳山,便可见得方圆数十里的山谷盆地间十几座村子依次分布。吉阳山正对着的大村落便是“小骆村”。
有着两百余户人家的小骆村并不小,据说是因当初骆氏兄弟从五里外的“大骆村”搬来此处开垦耕种安家落户而得名,但到此时却是再无骆姓村民,冯姓为最大家族,人口占了约八成。
冯氏迁至小骆村历经八辈一百多年开枝散叶,从开初的兄弟俩到现今的十二房七百余人口,可谓是子嗣兴旺。
冯氏家族在村东围了十数亩地,建了数十幢院落,青砖黛瓦,自成一景。东头叫“上屋”,西头叫“下屋”,各住着六房,有“上六房”和“下六房”之分。
冯过属于“下六房”的五房,父亲冯居庸行五,冯过则是行七,打小被“小七”“小七”地叫着。
冯小七是年十四岁,身量比同龄人高挑,大概有一米六五的样子,但稍显瘦弱。冯氏族人大多身材魁壮,独有他高高痩瘦的,加之唇红齿白、样貌俊秀,便显得有些“鹤立鸡群”。虽然他自幼身体羸弱,却是智力过人,四岁能诵“三百千”,五岁入族学,八岁过县试,九岁过府试,成了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九岁成“童生”,坐实了“神童”之名,此等文坛盛事在定国百余年间仅次于十四岁中进士的燕同叔。但二者却是有本质之别的。
燕同叔从小聪明好学,五岁就能创作有“神童”之称。武帝景德八年,江南按抚张知白听说这件事,将他以神童的身份推荐。次年,十四岁的燕同叔和来自各地的数千名考生同时入殿参加考试,其神色毫不胆怯,用笔很快完成了答卷。受到武帝的嘉赏,赐同进士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