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哲,字既明,号清溪。《九歌·东君》有云:夜皎皎兮既明。《诗经·大雅·烝民》又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哲而既明,意“一尘不染”也。
信州横峰资既明,少有才名,廿三岁中试,位列二甲七名,点为翰林院庶吉士,十二年后升翰林院掌院,是为储相,人皆言其必入内阁。然其一心钻研学问,致力于著书立言,三十八岁时父逝丁忧,而后母逝,乃辞官守孝,从此离庙堂而处江湖之远。
因与书院山长任怀任思齐相交莫逆,资哲受了挚友再三延请,乃入信江书院教授经义文章。
清溪先生博学天下名,更写得一手好文章,屈身信江书院授课实乃大材小用,书院有其坐镇当得起“蓬荜生辉”四字,前来求学的学子亦是倍增。于冯过而言,有明师指点学业,自是事半而功倍。尊师重道,放在资先生这,恰显文人本色。
冯过对这位大贤自是打心底的尊重,事师之犹事父也。此次左溪之行,一为中秋拜节,顺带也受了先生之托去灵山拜访隐者。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饶是有沈致信领路,想要在茫茫大山中找到目的地也不是件易事。
汗珠一串串滴落,湿透衣背的感觉可真不好受……冯过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双腿灌了铅般沉重,还是得锻炼啊,身体方是革命的本钱,可千万别成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迂腐书生了。再看看闲庭信步般轻松自若的沈致信,冯小七顿觉受到了万点暴击,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这世上可没有谁精谙所有。三舅在灵山畔长大,打小就奔窜于山林间,身体素质可远非冯过可比。
都说望山跑死马,看着峰顶近在咫尺,似乎举步即至,但这都攀爬了近一个时辰,举目仰望,峰顶却似在云霄……太难了。
其实,清水乡这边的灵山不如石人乡那侧巍峨雄峻,但胜在竹林似海、奇石丛立,景致幽美清奇。大山延绵亘横数十里,蜿蜒起伏,乃是天下道教第三十三福地,中有道观九十九,另有大小庙庵近百,这也应了定国佛道并重的国策。
奇怪的是,灵山左近便有大量的佛教信徒,冯过的外祖母便是其中之一。至于道教,反而信奉者极少。
冯过要拜访的乃是灵山“白石观”的一名道士,唤作灵云子,也不知道资既明如何与其有旧。
沿着竹石小径盘旋而上,总算是到了半山腰的白石村。
村子很小,沿着缓坡散落着十来户人家,多是低矮的瓦屋,篱笆墙内鸡鸭成群,一篷篷的翠竹或高或低渐次分布。村子那头是一垄垄的梯田,村民们正在收割稻田,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定国轻徭薄赋,与民休息,得益最大的自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自古以来,朴实的农民向来最容易满足,幸福指数极低。可惜的是,仅仅是三餐一宿这样最基本的诉求,也不是所有农民都能得到满足的。
问过一个在门前晒谷的老妪,得知“白石观”便在村后不远处,二人松了口气,终算是找到地方了。
沿着竹林小径前行数十丈,但见一间茅屋坐落其中,屋顶铺着一层竹叶,略显破败。草屋周遭尽是竹木,环境固然幽美,却显孤零。倒是屋角种了两垄菜,一垄萝卜一垄葱蒜,很是增添了几分生气。
二人这才明白先前那老妪怪异的眼神从何而来。这“白石观”何其的名不符实啊,简陋若斯,丝毫未见道观的痕迹,更遑论有香客礼拜了。啧啧,莫如唤作“白石草庐”更贴切。
走上前唤了两声,并无人回应。又见柴扉虚掩,冯过正踌躇着待推门而入,便见得那头一人从坡下慢慢的走了过来。
虽离的远了些,冯过见得那人装束,忽而忆起一句词来: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