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第十五节(2 / 2)

大汉帝国风云录 猛子 36487 字 2019-09-25

长刀横空而起,霎时穿透了吴季潘的身躯,同时飞奔而来的巨大冲击力把空中的吴季潘撞出了十几步开外,长刀带着一抹鲜血连连倒退。

吴季潘在空中翻滚了几下,四溅的鲜血象下雨一样洒到了奋勇杀进的士卒身上,然后重重地坠落于地。

“杀……”最后一批站在桥头上犹豫不决的士卒们终于被吴季潘的死激怒了,他们飞奔而起,酣呼求战,“杀死他们,杀死他们……”

关羽带着前锋营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一百九十多名誓死不退的北疆士卒,迅速冲上了界桥。

刘备、张飞和简雍带着大队人马随后赶到。

“广宗城方向可有北疆军出现?”刘备飞身下马,迎上浑身血迹的关羽,焦急地问道。

“广宗城四门紧闭,看样子城内守军有限,不敢贸然进攻。”关羽躬身回道,“大人,下一步我们怎么办?是攻击广宗城,还是南下救援公孙大人?”

眼前的情况大大出乎刘备的预料。界桥两岸竟然没有发现北疆军的主力,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界桥。但此时拿下界桥没有任何意义,自己的目的是要救出公孙瓒,而不是占据这座大桥。虽然占据界桥可以切断北疆军的粮草运输,但兵力强悍的北疆军立即就会发起反击,自己孤军深入,根本守不住。

难道公孙瓒没有选择从界桥方向突围?

刘备焦虑万分。大军只带了十天的干粮,此时已经是第七天了,如果今夜不能救出公孙瓒,大军无论如何都要撤退,否则就是全军覆没之局。

“大人,北疆军肯定南下了。”简雍小声说道,“目前我们不知道公孙大人在什么位置,也不知道北疆军在什么位置,更不知道广宗城里有多少北疆军的留守兵力。如果我们此刻继续南下攻击,极有可能被包围在界桥以南。”

“宪和,你有什么建议?”刘备问道。

“大人,我们已经尽力了。”简雍低声说道,“我看,我们守到今天晚上就撤吧。”

刘备摇摇头,“我们是来救公孙大人的。如今我们一战未打,兵力尚存,何来尽力之说?”

张飞带着数十铁骑到广宗城下转了一圈,回来的路上抓到了几个民夫。这几个民夫担心广宗城失陷后敌人屠城,自作聪明没有进城,而是躲到了河堤附近的沟渠里。结果他们非常不幸,被抓住了。

刘备和颜悦色地问了一下,这才知道三月初一北疆军和幽州军在这里打了一仗,公孙瓒打败了,逃到云亭去了,然后北疆军推进到开鲁亭。今天,双方在开鲁亭又打了起来。从早上开始,军械就源源不断地运往开鲁亭了,估计战斗很激烈。

刘备大喜,又问了一些北疆军的兵力情况。这几位民夫一问三不知,不过他们知道北疆铁骑南下了,而且铁骑大军就在开鲁亭战场上。

这次不但简雍反对南下,就连关羽和张飞也反对了。五千人南下纯粹是送死,北疆铁骑两个来回,五千人马就烟消云散了。

刘备坚决要南下救援,“你们三个带一千人马驻守界桥。如果广宗城里的北疆军出来抢夺界桥,你们守不住,那就先撤,不要等我了。”

关羽无奈地摇摇头,“既然大人决意南下,我们岂能不从?是生是死听天由命吧。”

刘备、关羽和张飞带着四千步卒急速杀向开鲁亭。

下午,云亭。

张燕驻马于战场后方,心急如焚。

公孙瓒在决心突围的情况下,肯定不惜一切代价猛攻开鲁亭的北疆军。由于李弘和麴义兵力不足,极有可能让公孙瓒突围而去,所以张燕这次也发了狠,命令于氐根从正面攻击云亭,命令彭烈和都尉杨意领五千精兵从侧翼攻击云亭。张燕要求他们务必拿下云亭,以便大军迅速北上攻击公孙瓒。

“杀……”前方战场上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巨响,于氐根的大军高声欢呼着,象潮水一般越过了幽州军的最后一道阻击阵线。

张燕大喜,纵马扬鞭,大声叫道:“走,我们上云亭。”

从云亭上向下望去,战场上杀声震天,混乱不堪。北疆军分成数支长龙,正在分割包围溃不成军的幽州军。

“急报大将军,黄昏时分,我们将赶到开鲁亭。”

“传令于氐根、彭烈,云亭战场的善后由他们负责。”

“传令杨意,立即撤出战场,随我杀往开鲁亭。”

战鼓擂响,张燕一马当先,带善五千尚未出动的预备大军沿着战场边缘,急速北上。

战场上,杨意指挥本部兵马逐渐撤出战场,准备随后跟进。

下午,开鲁亭。

李弘和麴义吸取了界桥大战的教训,为了有效阻止幽州军和自己打消耗,他们把黑豹义从营和穆斯塔法的五千乌拉尔山铁骑营放在了大军的左右两翼。当幽州军步卒冲过密集的箭阵后,两翼铁骑随即发动,以配合步卒展开攻击。

北疆军的这一招非常奏效,给了幽州军沉重一击。

公孙瓒马上改变了攻击阵势,把幽州铁骑也放到了左右两翼。当幽州军步卒发起攻击时,铁骑随后出动,和北疆铁骑展开凶猛缠斗,以阻止他们支援北疆步卒。

李弘身先士卒,带着黑豹义从和公孙瓒的白马义从正面对决。双方势均力敌,杀得天昏地暗。

麴义只有九千步卒,虽然武器精良,但大军元气大伤,无法发挥正常的战斗力。麴义断然下令撤退。

麴义和朱穆的意思是直接撤回界桥,凭借清河之险挡住公孙瓒,等张燕大军到来后,双方前后夹击,但李弘坚决不同意。李弘一定要在清亭和公孙瓒再战一场,以消耗公孙瓒的铁骑,把公孙瓒打得不能动弹为止。

北疆军一口气退出十里,到清亭才停下脚步。这时,从界桥赶来的那个队率送来了界桥失守的消息。李弘和麴义等人大吃一惊。李弘懊悔不迭,早知道公孙瓒今天里应外合,要全力突围,昨天就不应该让刘冥离开开鲁亭,去会合赵云攻击避风亭的青州军。如果战场上多了刘冥的五千铁骑,那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朱穆安慰了李弘两句。战局千变万化,出现失误很正常。现在就看张燕的大军能不能及时赶上来了。只要张燕能赶到,公孙瓒今天就死定了,出现在界桥的那支幽州军也休想逃掉。

下午,清亭。

大军立即依据清亭地势开始设阵,准备阻击公孙瓒突围。

这时,斥候急报。一支幽州军从界桥方向杀来,距离清亭只有五里。

李弘和麴义难以置信。这支悄悄跑到北疆军后面的幽州军趁机夺取界桥已经非常幸运了,难道他们还意犹未尽?还要帮助公孙瓒突围?

“厉害,是条汉子。”麴义不由脱口赞道,“公孙瓒有这样的部下,怎能不纵横天下?”

“来的是谁?你看到他们战旗了吗?”李弘敬佩地连连点头,“我北疆之地,最多的就是这等一往无前的悍将。”

“战旗上是个刘字。”斥候回道,“公孙瓒手下大将除了刘备,好象没有人姓刘了。”

李弘愣然,随即想到什么,急忙俯身看向地图,“云天,公定,我们中计了,避风亭那里,可能是一座空营。”

麴义和朱穆听到“刘备”两个字也是暗自心惊。再听李弘一说,顿时恍然大悟。

“田楷和刘备的援军绕到了我们后边。”朱穆吃惊地说道,“这么说,避风亭和磐河的援兵都是诱敌之计了?”

“如果刘备是前军,田楷的大军在后面,那么今天这一战……”麴义看着地图,突然气得猛地凌空抽出一鞭,大声吼道,“张燕,张燕的大军在哪?”

李弘抬头看看愤怒的麴义,摇手说道:“云天,不要着急,飞燕马上就会来,我们还来得及。”接着他问朱穆道,“公定,今天大军伤亡多少?”

“还没有具体数目。”朱穆说道,“不过,据各部的初步禀报,步卒应该有两千的伤亡,铁骑大概也有近千,能作战的兵力大概在一万五千多人。现在我们遭到幽州军的前后夹击,以一万五千人的兵力,想把公孙瓒牢牢地困在清亭以南,难度很大,除非……”他手指南方,无奈地说道,“除非张燕大人立即赶到清亭参加参战,否则我们只能任由公孙瓒成功突围了。”

“打吧,还犹豫什么?”麴义说道,“大将军在这里指挥阻击公孙瓒,我带人去阻击刘备。我倒要看看,这个刘备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云天……”李弘站起来,伸手拦住了麴义,“你等等……”

李弘低着头,在山坡上来回走动,心中委决不下。

现在如果不惜代价全歼公孙瓒,那么大军在幽州军的前后夹击下,伤亡将非常惊人,即使张燕能及时赶来,也很难阻止幽州军的疯狂攻击。人看到了活路,就象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岂会轻易松手?公孙瓒看到援军来临,会发疯的。另外,刘备出现了,田楷是不是就在界桥?到了晚上,如果田楷也杀到了,自己的大军被夹在中间,那无论如何也挡不住公孙瓒的攻击了。

田楷和刘备的大军之所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界桥,说到底是自己的责任。自己太疏忽了。李弘自责不已,连连摇头。

既然拦不住公孙瓒,那不如把公孙瓒放走。公孙瓒突围了,刘备和田楷的目的达到了,他们就会离开界桥。这样,北疆军和田楷、刘备就不会发生激战,北疆军的伤亡将大大减少。公孙瓒逃了,他的后续大军也就失去了指挥,士气必将低落,而自己全歼幽州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更重要的是,北疆军又能减少一部分损失。

没有了军队的公孙瓒,不过是一匹亡命逃窜的白马而已。

李弘走到麴义和朱穆身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算了,让公孙瓒走吧。我欠他一个人情,这次算还给他了。至于刘备,他是太傅大人的侄子,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杀不得。”

朱穆似乎已经想到李弘会有此策,微笑点头。

麴义两眼一瞪,刚要反对,突然看到朱穆脸上的笑容,顿时想到什么,把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大人是什么意思?只放走公孙瓒一个人?但大人想到公孙瓒离开界桥的后果吗?他会重整大军,会和我们再打下去的。大人今天放走公孙瓒一条性命,将来我们可能要为此付出数万条性命。”

李弘点点头,“我知道,但有两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两个问题?”麴义诧异地问道,“请大将军明示?”

“我们杀了公孙瓒,太傅大人会怎么想?他会不会认为我是乱臣贼子?会不会认为长公主和朝廷已经被我挟持?会不会认为我是董卓第二?”李弘仰头望天,叹了一口气,“我赶走袁绍,攻杀公孙瓒,占据冀州,这是事实。不管他们两人曾经做了什么事,但最后占据冀州的是我,所以,如果你是太傅大人,你还会相信我吗?你还会继续尊奉朝廷吗?你会不会一怒之下,兴兵讨伐我?”

麴义愣了一下,半天没有做声。

“这么说,大将军早有放走公孙瓒之意?”朱穆小声问道。

“我如果杀了公孙瓒,太傅大人也好,鲜于辅、阎柔、鲜于银这些幽州旧将也好,他们会怎么想?你看看我都征调了那些将领到冀州打仗?”李弘苦笑,“我只想抓住公孙瓒,然后把他送回幽州去。现在仗打到这个份上,幽州军全军覆没已经在所难免,我何不顺手送个人情?”

朱穆脸上顿时变色。

麴义蓦然想到什么,心中一窒,眼内露出一丝愤怒,一丝惊惧。大将军打下冀州,从目前形势来说,肯定要成为第二个“董卓”,第二个乱臣贼子。太傅大人也好,袁绍也好,各地州郡大吏也好,显然不会认为骠骑大将军占据冀州是为了振兴大汉社稷。大将军占据冀州后,如果太傅大人以大将军祸乱社稷为借口,毅然和朝廷断绝关系,那么大将军最急迫的事是拿下幽州,稳定自己的后方,也就是说,大将军要和自己的故主兵戈相见。

大将军当然不愿意背下这个恶名,但如果任由太傅大人割据一方,这拯救社稷的大业又如何完成?如果太傅大人将来接到天子诏书,天子要他攻打冀州,大将军又将怎么办?太傅大人和大将军打起来了,大将军手下的那些幽州旧将又会如何选择?

大将军急需一个攻打幽州的借口,所以他要把公孙瓒放回去,或者,他要把公孙瓒赶回幽州去。公孙瓒要报仇,要打大将军,那么,大将军就可以起兵攻打幽州。至于太傅大人,将来,大将军可以把他送到长公主身边,可以让长公主和朝廷的一帮老臣们去慢慢说服他。或者,大将军为了永绝后患,干脆趁着攻打幽州的机会……

麴义后心一凉,感觉不寒而栗。大将军变了,我以为公孙瓒狠,现在看来公孙瓒算个屁啊。公孙瓒把人不当人,大将军又何尝不是这样?放走公孙瓒,打幽州,将来要死多少人?但大将军振振有词,没有一丝一毫的顾惜之意。也许,在今日大将军的心里,为了拯救社稷,为了他个人的声名,牺牲多少将士都是值得的。

麴义看了一眼长发飘拂的李弘,悄悄退了一步,站在了朱穆身后。大将军重新披散长发后,一切都变了,杀气越来越浓了。

朱穆扭头看看麴义,两人四目相望,无言以对。

“大将军,还有一个问题……”朱穆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们到底什么时候讨董勤王?”李弘象是在问朱穆,又象是在自言自语,“振兴社稷是不是一定要改制?如果一定要改制,什么时候合适?是在拯救社稷的时候,还是在拯救社稷之后?”

打下冀州之后,不论有没有幽州的事,北疆的境况都会得到改善。此时,朝廷会再次提出改制。改制和振兴社稷是紧密相连的两件事,逃避是逃避不了的,必须要正视,要面对,要解决,要实施。既然朝廷要改制,那么就要牵扯到讨董勤王一事。朝廷不想讨董勤王,李弘也不想,但北疆强大了,朝廷和李弘不去讨董勤王,总要有个理由,否则,何以取信于天下?天下人都不信任朝廷和李弘,那改制如何推行?李弘成了大汉逆贼,朝廷在天下人的眼里成了李弘的一个府衙,那朝廷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还谈什么振兴社稷?

所以,北疆军必须要打仗,要保证有足够的战事。即使河北一地没有战事,也要到黄河以南去打仗。总之,只要北疆军被战事拖住了,那么讨董勤王就不可能实现。

从目前来看,渡河去打兖州显然不合适,因为后方不稳。我们必须彻底掌控幽州,没有后顾之忧了,我们才能南下攻打叛逆,稳定州郡。

李弘解释了一下,然后问道:“现在,你们认为公孙瓒是不是应该放?”

麴义一言不发,躬身领命,飞身上马而去。

朱穆躬身说道:“我都忘记大将军主掌国事了。如今大将军手里掌握着社稷的危亡,汉祚的命运,大将军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实在无须告诉我们。”

李弘轻声叹息,“我亲自到冀州主持兵事,就是担心麴义处理不好,坏了大事啊。”

“公孙瓒死了,幽州的事就麻烦了。”朱穆点头道,“这个我能理解,毕竟公孙瓒南下,是太傅大人的命令。如果大将军把幽州军灭了,把公孙瓒杀了,对太傅大人来说,无论是脸面还是实力,都损失巨大,太傅大人无论如何不会善罢甘休。现在大人让公孙瓒带着残兵败将逃回幽州,也算是给了太傅大人一个台阶。不过,我听说太傅大人和公孙瓒之间矛盾很深,如果公孙瓒回到幽州,和太傅大人发生冲突,那太傅大人的性命……”

“公孙瓒不会对太傅大人不利的。”李弘自信地说道,“太傅大人是我的故主,也是他的故主。即使他们之间有矛盾,但以公孙瓒的性格,断然不会杀了太傅大人。”

朱穆忧色重重,“大将军,如果我们把公孙瓒赶到青州,让公孙瓒形成霸占青州的事实,那么,以太傅大人和公孙瓒之间的矛盾,他会不会理解大将军今日所为,从而继续尊奉朝廷?”

“公孙瓒先后平定了冀州和青州的黄巾之乱,这是事实,也是他的功劳,太傅大人不会看不到,他不会相信我的。”李弘叹道,“太傅大人是个刚直不阿的人,我不想伤害他。”

公孙瓒带着大军杀到清亭。

不待公孙瓒的大军站稳脚跟,穆斯塔法率先带着铁骑杀向了幽州军的左翼。公孙范率军迎敌,乌拉尔山铁骑且战且退。

就在这时,北疆军背后一片大乱,报警的战鼓一声高过一声。

穆斯塔法看到令旗连摇,大吼一声,“回头,回头击杀幽州援军……”

乌拉尔山铁骑呼啸而退。公孙范大喜,挥军猛攻。公孙瓒不听关靖的劝阻,带着白马义从随后跟进。铁骑大军竟然奇迹般地杀出了北疆军的包围。

刘备和四千将士抱着必死之心,一路狂攻。突然,他们看到了公孙瓒的战旗,看到了飞奔而来的幽州铁骑。刘备大喜,纵声狂呼:“兄弟们,撤,撤……”

公孙瓒远远看到“刘”字战旗,看到浑身浴血的刘备,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好兄弟。”

两人合兵一处,急速向界桥退去。

幽州军的步卒被挡在了包围圈内,全军迅速崩溃。

穆斯塔法和祭锋带着铁骑一路追击,刘备带来的幽州精锐步卒因为无法跟上铁骑的撤退速度,全军覆没。

界桥上空浓烟滚滚,杀声震天。

公孙瓒和刘备大惊失色,带着五千多铁骑象飓风一般向界桥冲去。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四节

留驻广宗城的校尉段炫听说幽州军的一支奇兵突然占据了界桥,并且主力已经南下后,立即组织人马,向界桥展开了反攻。

今天北疆军正在开鲁亭攻击幽州军,如果大军长时间得不到军械补充,将士们的伤亡不但会大大增加,公孙瓒也有可能杀出重围。为此段炫忧心如焚,挥军猛攻。虽然城内只有一千多兵曹营的士卒,但他们有犀利而充足的军械,这极大地弥补了兵力上的不足。

北疆军的凌厉攻势,让驻守界桥的幽州兵苦不堪言。简雍眼看抵挡不住,急忙命令部分士卒从河堤下的树林里砍来大树,堆在河堤上纵火焚烧,以阻挡和迟滞北疆军的进攻。

就在双方激烈交战的时候,公孙瓒和刘备带着铁骑赶到了界桥。

段炫远远看到幽州军的战旗和呼啸而来的铁骑大军,知道公孙瓒已经突围,无奈之下,只好带着军队急速撤回了城内。

简雍满头大汗地迎上去,看到刘备夹在众人当中,顿时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口气。不过看到跟随刘备前去救援的四千步卒所剩无几,心中不禁很是难受。关羽、张飞等一百多人都是从战场上抢到无主战马后才逃了回来,否则也是生死未卜了。

公孙瓒担心被北疆军铁骑追上来,要求直接北上,从安平国方向撤退。刘备反对,因为大军没有粮草,绕道从安平国撤回河间、渤海,时间上要有所耽搁。

“一路去抢。”公孙瓒挥鞭叫道,“走,向北,一直向北。”

黄昏,清亭。

张燕率领大军以最快速度赶到清亭,把向南溃败的幽州军全部包围了。

听说公孙瓒带着铁骑逃跑了,张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马上呆坐了很长时间,然后慢慢地翻身下马,步履沉重地走到路边的坡地上坐下,神情极度沮丧。

以大将军和麴义的兵马正面诱敌,以自己和赵云的铁骑实施两翼包抄,力争全歼袁绍的冀州军和公孙瓒的幽州军,这个计策最早是由自己提出来的。自己的本意是想一战解决冀州问题,尽早招抚各地黄巾军和安置流民,从而确保朝廷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稳定社稷。

自己对这个计策能否最后成功虽然也抱着很大的怀疑态度,但真到了决战的时候,自己非常渴望胜利。不是因为自己可以建下功勋,而是因为遍布冀州郡县的流民和饱经灾难的黄巾军。自己渴望在河北之地实现自己的梦想,建立一个能让百姓吃饱穿暖,能让他们远离灾患和战乱的世界。大贤良师所倡导的太平世界距离这个现实世界太遥远了,自己已经不再奢想。自己只希望不再看到苦难无助的流民,不再看到四处征战的黄巾军。

然而,今天的事实无情地告诉自己,自己的计策彻底失败了。虽然北疆军重创了袁绍,几乎全歼了幽州军,占据了魏郡和甘陵国,但袁绍和他的冀州军还在,公孙瓒和他的幽州军也还有垂死挣扎的力量。北疆军依旧还要苦战,冀州的战火还要继续蔓延。

袁绍逃离包围的时间怎么选择的那样恰到好处?自己原本打算和赵云会合后,以六万到七万大军包围和突袭临清亭,力争全歼和击溃袁绍的三万冀州军,把袁绍彻底赶出冀州。但袁绍先跑了,功亏一篑。这样一来,合围冀州军和幽州军,先打袁绍,后打公孙瓒的计策首先就没有成功。

公孙瓒怎么一直把突围方向选择在界桥?大将军和麴义已经尽力了。大将军和麴义的大军加在一起只有三万人。他们以三万人抵挡十万幽州军,在兵力不足的情况下,一战再战,最后几乎全歼了幽州军,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如果说此战未能全歼公孙瓒,责任还在自己。自己一直担心兵力受损过大,打算等到公孙瓒粮草尽绝,军心大乱后,再发动攻击。因为自己迟迟不愿发动决战,大将军也不好强迫自己,结果导致幽州军的援军两路并进,迫使赵云的铁骑不得不分兵阻击。没想到,公孙瓒和袁绍一样,也选择了一个最为恰当的时机,发动了第二次突围大战。

公孙瓒逃了,袁绍也逃了,冀州的局势更加复杂了。

大将军对我的批评是对的。我的内心里,其实就是想着黄巾军,我一直想保住将士们的性命,结果现在适得其反,将来的战斗中,我反而要让更多的将士丧失性命。

在原来的计策中,如果先打袁绍,大军的损失必定很大,所以为了防止公孙瓒急速突围,北疆军马上就会集中所有力量围歼公孙瓒。那个时候,自己对大军的损失并不计较,为什么袁绍跑了以后,自己反而对决战犹豫了?难道,是因为自己认为北疆军实力足够强大,围歼公孙瓒已经万无一失了?

杨意飞马而来,急步跑上山坡。

“大人,公孙瓒跑了,还有数千幽州铁骑。”杨意气喘吁吁地说道,“听说,田楷和刘备带着援军占据了界桥,从界桥方向攻击大将军。大将军腹背受敌,所以……”

张燕意态索然,毫无反应。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如果大军提前发动对公孙瓒的围歼,这种情况就不会出现。

“大人,大将军来了。”杨意看出张燕心情不好,不敢打扰,转身要走。这时,他看到李弘带着一队铁骑穿过战场,正匆忙而来。

张燕自觉无颜以对,跪地谢罪。

李弘一把扶起他,“飞燕兄,界桥一战,我们赢了。我们用两万多人的代价基本上全歼了幽州十万军,重创了袁绍,攻占了魏郡和甘陵国。我们能取得这样的战绩,飞燕兄居功至伟,何罪之有?”

“界桥一战,先是跑了袁绍,今天又跑了公孙瓒,事关全局的问题一个都没有解决。”张燕痛心疾首,“如果我能痛下决心,早日发动决战,何至于……”

李弘摇摇手,打断了他的话,“飞燕兄,有些事,不是靠打仗就能解决的,尤其是拯救社稷的大事。”他凑近张燕,低声说道,“公孙瓒,是我命令放走的。”

张燕霍然心惊,“大将军,你……”

“走,我们谈谈。”李弘拍拍张燕,神情严肃地说道,“将来的仗,到底应该怎么打,我们的想法必须一致。”

两人走在暮色里,说了很长时间。

初八日清晨,赵云、姜舞、刘冥率领一万五千铁骑,突然向避风亭发动了攻击。

田楷早有准备,带领士卒弃营而逃。由于大河故渎里泥泞不堪,战马寸步难行,追击不得不停止。

面对空荡荡的营寨,赵云、姜舞和刘冥一时哭笑不得。

打了许多年仗,这还是第一次袭击一座空营。威名赫赫的度辽将军赵云和北疆铁骑竟然上了田楷一个大当。这事要是传出去,笑掉人大牙了。

赵云担心界桥有失,匆忙和刘冥率军返回。他命令姜舞率军沿着大河故渎一带巡视,尤其是对高唐和磐河两地的幽州援军,要严加防范。

初九,北疆军齐集甘陵城下,准备发动对甘陵城的进攻。

诸将于骠骑大将军营军议。

骠骑大将军李弘对界桥大战的评价是,大获全胜,实现了战前所有目标。

随后朱穆对界桥大战的前前后后做了一番全面的解说。界桥大战北疆军能够取得大胜,有几个关键因素。一是北疆军的五万步卒援军于去年十二月中秘密赶到巨鹿城,一直没有被冀州军和幽州军发现。这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二是袁绍能率军离开清渊城,逼近甘陵城。如果袁绍坚持不动,张燕的大军攻打邺城后,极有可能被袁绍发现,继而袁绍会掉转矛头攻打张燕,那合围之计随即失败。北疆军将和幽州军在界桥死战,魏郡和甘陵国都拿不下来。第三就是张燕大军用一天时间拿下邺城,这是事先所有人都没有估计到的。邺城如果迟迟不能拿下,合围之策也就成了纸上谈兵。

界桥大战也有几件让北疆军始料不及的事。一是黄河提前解冻开河,青州兵迅速过河支援,导致北疆军只好分兵阻击。二是袁绍逃出包围。袁绍逃出包围,北疆军的第一个围歼目标消失,这随即导致了北疆军几位统军大将在围歼公孙瓒一事上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和争执。第三就是公孙瓒把突围方向非常准确地选择在北疆军兵力最为薄弱的界桥,这也是北疆军事先没有想到的。公孙瓒持续攻击界桥,一直把界桥作为突围方向。北疆军在兵力处于极度劣势的情况下誓死奋战,结果遭受了巨大的伤亡。

朱穆接着介绍了交战双方的伤亡数目。北疆军开战前有张燕的五万军,麴义的两万四千军,赵云的两万铁骑军,还有骠骑大将军营的五千军,总共十万大军。在历经夕烽亭、云亭、清亭、避风亭、界桥、邺城、东武城和贝丘方向的大河故渎数战后,共伤亡了两万三千人。

北疆军在十几天内,共歼敌十二万左右,其中击杀冀州军和幽州军大约八万多人,俘虏三万多人。

由于现在无法准确知道袁绍和冀州军的位置,所以邺城方面要再派兵力,以防止袁绍发动对魏郡的攻击。骠骑大将军李弘命令麴义率军回援,同时把三万多俘虏押回邺城,选择精壮之士征募入军。

李弘又命令赵云、刘冥率军北上,彭烈随后跟进,迅速占据安平国。姜舞、穆斯塔法率领铁骑于高唐、磐河一带警戒。张燕、王当、于氐根率军攻打甘陵国。

“何时攻打渤海郡?”王当焦急地问道。

“先把甘陵城拿下。”李弘笑道,“然后张燕将军攻渤海,赵云将军攻河间,争取速战速决。”

李弘急奏长公主和朝廷,请朝廷立即派人到冀州,一方面安抚郡县重建府衙,一方面安置流民屯田,争取在魏郡、安平和甘陵三地完成四月的春耕。

李弘给太傅刘虞写了一封急书,详细说明了冀州现在的形势和界桥大战的前因后果,恳求刘虞能在适当的时候重回朝廷主掌国事。至于公孙瓒,李弘认为一定要治以重罪,严惩不贷。

李弘急书远在关西的龙骧将军徐荣,冀州形势复杂,战事可能要持续一段时间,虽然我已确保半个冀州,但从北疆安危出发,你还是尽早从洛阳脱身为好。

三月上,关西,弘农城。

弘农渡口上,车马云集,人流如潮。河面上,来来往往船只川流不息。

徐荣站在城搂上,指着远处熙熙攘攘的渡口,回头问道:“子泰,今天可以运完所有的物资?”

田畴站在他身后,恭敬地回道:“完全可以。大将军派往南方郡县购买粮食的十名掾属都已经顺利返回。由于去年遭受战火侵袭的郡县太多,大家都到南方去买粮,所以南方的粮价一涨再涨。粮价涨了,钱用完了,有粮食也买不到了,他们只好早早回来了。”接着他笑道,“如果不是黄河提前开河,河东的漕船赶来相助,我们就是想快也快不起来。”

徐荣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笑着点点头,“黄河开河后,风大浪急,船桥立即就撤了,当时我非常着急。”

“牛辅从二月下就开始发起攻击了。他攻得很凶,我们一味死守,伤亡太大了。我必须要把大军撤下来,但我又要保证北疆和洛阳之间的驰道畅通无阻,所以我很难啊。”徐荣沿着城墙,一边走,一边说道,“这次多亏了河东太守王邑和典农中郎将左彦,否则,短短时间内,哪有这么多漕船和民夫赶到弘农相助?”

田畴跟在他后面,神态悠闲地说道:“大人也应该谢谢袁术袁大人。这些粮食和物资能顺利进入北疆,袁大人也是功不可没。今年冬天和开春,孙贲和刘勋两位大人率军在陈国和汝南一带连续击败了黄巾军何仪和刘辟等部,从而保证了豫州驰道的畅通。”

“袁术主要也是为了他自己。”徐荣说道,“他和刘表闹翻了,无法从荆州南部买粮,只好到豫州、杨州买。我现在担心的就是袁术,不知道他和刘表什么时候开战。”

田畴呵呵一笑,“大人好象很着急啊。我估计,四月之前,袁术肯定要动手。当然了,前提是大人必须要把豫州彻底交给他。”

“我不仅要把豫州给他,我连洛阳都要给他。”徐荣摸摸短须,停下了脚步,“子泰,你看,现在是不是可以让正清(高览)回洛阳了?”

“我也觉得高大人应该回来了。”田畴望着河面上忙碌的船只,脸上露出一丝忧色,“只是,我担心孙贲守不住阳翟,袁术打不过刘表,这样一来……”

“袁氏兄弟握手言和?”徐荣笑道,“不会。我只要把洛阳让给袁术,他兄弟两人必定打起来。”

徐荣转身望向波涛汹涌的黄河,任由迎风飘扬的战旗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到时,河面上的船没了,渡口冷清了,北疆和我们也失去联系了。”

“大人当真不派援军回去?”田畴小声问道。

“段煨攻打河东,纯属牵制攻击,不会全力以赴,张白骑定能守住。”徐荣十分自信地说道,“我手上兵力有限,不会回援。至于河东的屯田兵,必须要利用这段时间好好的磨炼一下,以便大军回撤北疆后,立即予以补充。我已书告张白骑,请他尽可能征调两万到三万屯田兵,到蒲坂津一带参加大战。此事二月底我就急奏长公主和朝廷了,估计张白骑此刻已经接到圣旨。”

这时徐荣的帐下司马陈卫匆匆赶来,“大人,虎烈将军的急书。”

“文欣,虎头大人有什么急事?”徐荣看看陈卫,随口问道。

“颜大人依大人的命令,已经准时到达渑池。”陈卫恭敬地回道,“颜大人想问问,大军何时赶赴烛水河前线。”

陈卫二十多岁,长相英武,眉目间颇有一股豪气。他是颖川阳翟人,颖川名士司马徽(即司马德操,人称水镜先生)的弟子,从辟于豫州牧孔伷,是豫州府的掾属。孔伷死后,府内一帮掾属走了一大半。田畴在阳翟城的时候,和他甚为交好,极力劝他到北疆去,并把他举荐给了徐荣。徐荣自公孙度走后,帐下一直没有司马,当即去信相邀。陈卫看到龙骧将军亲自来信相请,大为感动,随即从辟。

徐荣闻言,微微一笑,“你代我回书虎头大人,让他立即上崤山埋伏。”

第二卷 乱世豪雄篇 第三章 狂风暴雨 第十五节

深夜,弘农大营。

一队铁骑冲出黑暗,飞驰入营,如雷般的铁蹄声霎时敲碎了黑夜的静谧。

玉石、张郃和华雄大步走进中军大帐。徐荣、田畴和陈卫起身相迎。

“北军今天攻得很猛吗?”徐荣一边请三人坐下,一边笑着问道,“大军伤亡如何?”

“还是那样,一天攻一次。牛辅好象并不着急进攻,他大概等着我们撤过黄河后,再发力攻击关东。”玉石说道,“各部伤亡不大,不过,由于我们一直未能得到兵力上的补充,各部缺员情况越来越严重。现在两军加在一起,大约只有一万二千多人,缺员三千多人。大人,河东的援兵何时渡河来助?”

徐荣笑而不语,伸手帮助陈卫摊开了案几上的地图。田畴吩咐亲卫去弄点吃的来。三位大人和他们的亲卫铁骑马上就要赶回烛水河前线,深夜赶路,得让他们吃饱了再走。

这时田畴听到玉石的话,马上笑着说道:“我们没有援军。如今大将军和十万大军在冀州作战,张白骑大人带着屯田兵在河东蒲坂津作战,我们这里还有数万大军在和北军作战,北疆的钱粮有限,无法同时支撑三个战场。所以,大人已经上奏长公主和朝廷,建议不要再派援军到关西了。关西战场,就我们这些人马。”

玉石、张郃和华雄颇为吃惊。华雄立即对徐荣说道:“大人,我们只有一万两千多人,对面有四万北军。这仗怎么打?退回洛阳?”

“对,立即撤。”徐荣沉稳有力的声音让玉石三人相顾愣然。

“我们不但要撤,还要重创北军,把北军死死地压制在关西。”陈卫笑道,“大人已经定下了歼敌之计。”

陈卫把徐荣的计策仔细解说了一遍。

“烧掉北军的粮草辎重后,北军无力攻击关东,只能退守关西。”陈卫指着地图上的函谷关说道,“然后我北疆军驻守于函谷关,向东我们可以兼顾洛阳,向西我们可以攻击关西。这样一来,我北疆军虽然同时在两个战场作战,但由于我们掌控了关西战场的主动,北疆危急形势将大为改观。”

张郃想了一下,提出了异议。大将军在离开洛阳之前曾经说过,只要我们确保从南方购买的粮食物资全部运到了北疆,确保冀州战场上有足够维持到五月的粮草辎重,我们就可以撤出洛阳,以避免北疆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

“现在的情况是,我们完全可以撤出关西战场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和北军作战?放弃关西,驻守函谷关,大军就和北疆失去了联系。那么我们的粮草辎重怎么解决?依靠袁术吗?”张郃连连摇头,“冀州战场已经打响,袁绍随时会被大将军赶出冀州,各地州郡得到消息后,立即会封锁关东。就算袁术愿意继续给我们提供粮草,但他一旦和刘表开战,他还怎么帮助我们?”

徐荣点点头,“俊乂说的有道理。”接着他望向田畴,“子泰,你给三位大人解释一下。未来几个月的京畿局势,将直接关系到拯救社稷的大业。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

“从北疆本身角度考虑,为了避免北疆军陷入两线作战的困境,我们的确应该立即撤出关西。”田畴说道,“但从拯救社稷的角度考虑,我们目前无论如何不能撤出关西。”

目前的现状是,荆州有袁术和刘表之争,豫州有袁术、孙贲和袁绍之争,兖州有愈演愈烈的黄巾军之祸,冀州有北疆军、冀州军和幽州军的三方大战,形势远比中平初年(公元190年)恶劣。

北疆军现在撤出关西,北军将长驱直入,顺利占据关东和洛阳,董卓随即就会率军攻击荆、豫、兖、冀等周边州郡。此时无论是袁绍、袁术,还是各地州郡,经过两年多的连番大战后,实力都有很大程度的削弱。相反,董卓却因为退居关中,实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恢复,此消彼长,董卓将会横扫州郡,社稷将有倾覆之灾。

董卓一旦据有关中、关东和荆、豫、兖等州郡后,实力剧增,这时已经不仅仅是烽烟四起生灵涂炭的问题,而是北疆将来能否消灭他的问题,所以,关东不能给董卓。

关东不能给董卓,我们自己又不愿意陷入这个四战之地,那么关东只能给袁绍或者袁术了。但前提是,我们无论给那一个,他们必须要能守住关东。所以,我们何时退出关西,让出洛阳,还要看时机。

社稷要拯救,北疆就要强大,北疆要强大,仅仅依靠冀州的赋税和北疆军的强悍远远不行,还必须要想尽一切办法削弱对手的实力。如果能让董卓、袁绍、袁术以及各地州郡的力量在关东互相牵制,甚至大打出手,当然是最好最省力的办法了。

袁绍赶走韩馥,占据冀州,曾经遭到了很多人的指责,但不管袁绍用了什么办法,冀州毕竟是韩馥主动让给袁绍的,袁绍好歹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我们占据冀州呢?

我们是靠武力打下冀州的,其后果不言而喻。我们占据冀州后,天下人将如何看待大将军?大将军会不会因此被天下人指责为大汉逆贼,成为大汉第二个董卓?如果天下人都认为大将军攻占冀州是大汉走向灭亡的开始,那么大汉各种势力会不会联起手来对付大将军?

我们无法预料北疆军占据冀州后会发生什么,但我们要努力让大将军避免重蹈董卓的覆辙,要努力让大将军和北疆成为天下人心目中唯一拯救社稷的力量,要努力让大汉社稷迅速得到拯救。所以我们要打董卓,要高举讨董勤王的大旗,要不断地向关中发起反攻,要让天下人知道,如今天下只有大将军和北疆还在顽强不息而不屈不挠地拯救社稷。大将军之所以要占据冀州,是因为要讨董勤王,是被迫无奈之举;北疆军之所以撤出洛阳,是因为被叛逆围攻,北疆军已经山穷水尽无力支撑了。

天下人如果承认大将军的征伐都是为了拯救社稷,那么,长公主和朝廷就会有权威,继而我大汉就能迅速得到拯救和振兴。反之,大将军和北疆将会步董卓后尘,陷入四方围攻的险境,拯救和振兴社稷将成为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

田畴说完后,安静地坐在案几后面低头沉思。

大帐内的众人沉默不语,细细咀嚼着田畴话里话外的意思。

北疆军在关西战场不仅仅是为了打仗,而是为了向天下人表明骠骑大将军对大汉的忠诚,北疆对拯救社稷的决心,长公主和朝廷的绝对权威。北疆军即使要撤出关西,也不能完好无损地撤出去,而是要被人打出去,要被人赶出去,要流着血带着伤对天下人哭号:不是我不拯救社稷,而是我无力拯救社稷。今日的大汉除了骠骑大将军和北疆,无处不是叛逆,无处不是国贼。

徐荣拿起一卷竹简,神情肃穆地说道:“大将军离开洛阳前,虽然一再嘱咐我们,洛阳能守则守,不能守则放弃。但作为我等拱卫大汉、拱卫社稷的臣子来说,为了大汉万里江山,为了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我们即使粉身碎骨,也要在所不辞。”

他把竹简递给玉石,“这是张温、卢植、鲜于辅、李玮四位大臣的来书,你们看看。”

“四位大臣对关西战场的看法和我们的意思非常接近。这四位大臣的意见基本上可以代表朝廷的旨意,但因为形势的变化和战局的发展远非我们所能预料和控制,所以朝廷并没有直接下旨,而是以四位大臣联名书信的方式给我们提出了建议。”徐荣轻抚短须,缓缓说道,“三位大人对此可有什么异议?”

玉石、张郃、华雄仔细看完四位大臣的书信后,都摇了摇头,“一切遵从大人的指令。”

“那好,明天撤退。”

三月上,弘农城。

牛辅、李傕、贾诩等北军将领在一帮亲卫的前呼后拥下,兴冲冲地走上城楼。

从去年十月兵出潼关开始,北军历经四个多月的鏖战,终于突破了烛水河,进入弘农城,这是一个巨大的胜利。牛辅非常兴奋,一路上欢声笑语,但李傕、郭汜等人却神情冷淡,好像对大军毫不费力地攻进弘农城并不感到高兴。

牛辅显然察觉到几位手下闷闷不乐,但他佯装不知道,依旧象过去一样,和这些相处十几年的老朋友谈笑风生。

李傕等人为什么不高兴,牛辅心知肚明。从去年底开始,董卓一反常态,大肆分封董氏宗室子弟,个个加官进爵,就连董卓小妾刚刚生下来的婴儿都封了个侯爵。不过董卓对追随自己的老部下非常刻薄,一个也没拜封。大家的官职都没动,中郎将还是中郎将,校尉还是校尉。过年的时候,胡轸、李傕这些董卓的老部下想回长安和家人聚聚,也被董卓一口拒绝了。

牛辅是董卓的女婿,沾了不少光,升了个级别最低的将军,封了个关内侯,过年也到郿坞去待了一段时间。期间牛辅曾试探过董卓,想替胡轸,李傕这些老朋友求求情,不能进爵好歹也要升个官。董卓知道牛辅的心意,他直言不讳地对牛辅说,我心里有数,等打下洛阳,我就拜封诸将。现在升他们的官,早了一点。

牛辅很不理解。大军正在攻打洛阳,当然现在加官进爵有利于提高士气了。这时田仪私下对他说,这两年背叛太师的人太多了,太师除了自己的宗室子弟,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比如要升胡轸、李傕的官,就要升段煨、鲍鸿、吕布、张辽这些人的官,但太师又不信任段煨、吕布等人,担心他们背叛自己。所以这官暂时就不能升。如果厚此薄彼,只升胡轸、李傕等人的官,段煨、吕布等人必然有意见,一旦他们心怀不满背叛了,很麻烦。

等到牛辅、李傕等人把洛阳打下来了,董卓的实力更加强大了,胡轸、李傕等人的功劳也有了,如果这些老部下还是对董卓忠贞不贰,这官自然就升得快了。

牛辅虽然心里有数,但他回到大营后不敢乱说。董卓要借机试试诸将对他的忠诚,牛辅当然不敢坏了董卓的好事。诸将心中怨愤,对牛辅的态度大为改变,彼此间经常冷言冷语,互相攻击,打仗也推三拉四,敷衍了事,各人都想保存自己的实力。

牛辅自个高兴了一会儿,然后和诸将商议继续向关东攻击的事。

诸将眼望黄河,一个个就象没听到一样,无人应答。牛辅很无奈,只好问贾诩,文和,你看大军是不是立即向函谷关发起攻击?

贾诩倒是很恭敬,他对牛辅说,弘农城是座空城,北疆军把城内所有人和物资都搬到河东去了,可见北疆军对撤退早有充分准备。既然北疆军早有撤退之意,北疆军的统帅又是名震天下的龙骧将军徐荣,这里就一定有名堂。贾诩建议牛辅先在弘农暂时休整一段时间,待斥候确定北疆军确实撤回函谷关以后,大军再展开攻击。

“文和,北疆军撤到渑池,这是斥候亲眼所见。”牛辅笑道,“徐荣手上只有一万多人,我们有近四万大军,就算徐荣用兵如神,此时他能变出什么花样?”

“哼……”李傕冷笑,嗤之以鼻,“大人,弘农城当初是怎么丢的,你忘记了?”

“我们傻乎乎地追到函谷关,北疆军从对岸渡河而来,把我们堵在函谷关下,我们喝风拉屁去啊?”郭汜毫不客气地讥讽道,“你也是打了十几年仗的人,怎么连这点门道都看不出来?”

牛辅脸上挂不住,怒气上冲,“你们懂,那你们当初怎么给徐荣打得屁滚尿流。”

“好象在潼关上吓得屁滚尿流的是大人你吧?”张济立即反唇相讥。

“好了……好了……”贾诩急忙走到脸色铁青的牛辅身前,对李傕、郭汜等人连连摇手,“仗打输了,对谁都不好。诸位大人还是少说一句,听从将军大人的安排吧。”

“仗打输了,掉脑袋的是我们,而不是他。”樊稠冷笑道“他拍屁股,可以到长安继续做他的将军,而我们就要埋骨荒野了。”

“好了,好了。”贾诩十分不满地说道,“大家都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兄弟,何必这样?这样去打仗,怎能不输?今年的情况不象去年,更不象前年,只要我们能拿下洛阳,天下数年可定。将来诸位大人不是入朝为卿,就是一方州牧,要什么有什么,有的是好日子。大家听我一句,先齐心合力,把洛阳打下来,好不好?”

李傕、郭汜等人互相看看,勉强点头答应了。

“大人,你看……”贾诩转向牛辅,小声问道,“是不是暂时在弘农休整一段时间?”

“算了,还是急速奔赴函谷关吧。”牛辅愤怒地摇摇头,“一则,太师大人不会同意,二则……”他指指李傕等人,没好气的说道,“你看看他们这样子,这要是休整下去,不打架才是怪事。走吧,打仗去,去拿下函谷关,攻占洛阳。”

贾诩还想再劝两句,但看看诸将大眼瞪小眼的样子,只好闭上了嘴。

三月上,函谷关。

徐荣、田畴、陈卫带着亲卫曲飞马赶到函谷关。

校尉周华出关迎接。

“朱大人可到了?”徐荣看到他,立即问道。

“到了。”周华回道:“今天上午刚到。不过,朱大人身体不好,是坐车来的。”

“病得很严重吗?”徐荣吃惊地问道。

周华点点头,神情黯然,“大人的病都是累出来的。他整天处理公务,殚精竭虑,一天还睡不上一个时辰,怎能不倒下?”

“打完这一仗,一定要把大人送到北疆去。”田畴担忧地说道,“这样下去,大人迟早要出事。”

“这个时候,他不会离开洛阳的。”徐荣无奈地说道,“就是公定(朱穆)、仲渊(李玮)、筱岚亲自来,他也不会离开洛阳半步,除非天子有圣旨。”

“可大人要是出了事,将来你我如何向大将军交待?有何面目去见公定,仲渊和筱岚啊?”田畴苦着脸说道。

朱俊瘦了很多,眼窝深陷,脸色腊黄,须发几乎都白了。

他看到徐荣、田畴走进来,挣扎着要从软榻上起身相迎。徐荣、田畴急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他。

“子烈,我竭尽全力,从徐州,兖州、豫州等十几个郡县要了七千人马,加上周华的军队,勉强凑齐了一万人。”朱俊咳嗽了两声,非常虚弱地说道,“这样,加上颜良的军队,你手上就有了三万人,应该够了。”

“大人,我已经下令让高览、吴雄从阳翟撤了回来。”徐荣说道,“洛阳,我认为还是让高览驻防为好。”

朱俊苦笑,“你为什么一定要在洛阳挑起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