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启在长安街市转悠了一晌午,又去了长安城外的农田,一天的微服私访下来,虽说还不能百分百保证胜利,但刘启对于削藩的信心大涨。
他不曾休息,一回到未央宫便召见了晁错,要他准备明天朝议削藩的所有事宜。
晁错惊讶于刘启的态度转变,但不管如何,晁错终于等来了建功立业的时机。
晁错并非好战分子,更不是战争狂人,他想做的是所有杰出的政治家都想做的事情,二十年前,他跟贾谊一样,怀揣报国梦想,踏入了仕途,然而他却跟贾谊又不一样,他不会偾事嫉俗,他所提出的主张和建议,都是非常实用,他对事而不对人,坦言兵事,重农贵粟,募民徙边,还有即将开始的削藩政策,所有事务他都必然亲历亲为,而且成绩斐然。
现在的晁错已非以往的晁错,他位列三公,手握重权,他原本可以老实如申屠嘉一般,谁也不得罪,安然地待完御史大夫一任,再升任丞相,然后退休。
然而晁错对此却无法容忍,在他看来,为官一任,便要为国分忧,一味避事,要官何用?像申屠嘉,陶青这样的人,他是看不起的。
晁错深知削藩前路茫茫,但无论如何,这件千秋万代的事情,一定要在自己手上完成,现在皇上这一关已经过了,明日的朝廷议决,几乎只是个形式而已。
刘启为了最大程度上掌握官员们的态度,把在京的公卿,列侯,宗室全部召集起来上朝议事。
而晁错没有猜错,削藩的朝议上,除了詹事窦婴,几乎没有人敢向他提出反对的意见。
詹事窦婴是窦太后的侄儿,推崇儒术,与刘启年纪相仿,但其性格十分刚烈耿直。凡是看不惯的,就是当着窦太后的面,也敢不留情面。窦太后宠爱小儿子刘武,刘启为讨母亲欢心,在宴会上说千秋之后要传位给弟弟,窦太后非常高兴,然而窦婴却不顾姑母的情面,当面批评了刘启的言语不当。
可见窦婴的耿直。
削藩一事,窦婴便以过于草率为由公然反对晁错。
晁错看着这位初出茅庐的皇亲国戚,虽然很不高兴,但也不便当面斥责他,只是冲着他嘿嘿冷笑,在晁错的眼里,窦婴还稚嫩得狠!。
晁错的冷笑让所有在朝持反对意见的人噤寒蝉,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刘启见大臣们持异议的不多,便将事情拍了板,当即下旨由御史大夫晁错全力督办削藩一事。
最先倒霉的是楚王刘戊,刘戊是楚元王的孙子,楚国的第三代国王。
朝议削藩的时候,刘戊刚好来到长安。
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一见到刘戊,晁错便打起了他的主意,既然要削藩,就得从大国开始,而楚国首当其冲。
晁错发动御史府削藩特别办公室的吏员们查起了刘戊的老底。
晁错深信,这种王侯子弟决不是什么好鸟,一查起来,管保问题一堆。只要能揪到他们的小辫子,削他们的地,夺他们的权,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果不其然,晁错的吏员们很快就有了发现,原来这个楚王在去年薄太皇太后国丧期间,依然纵酒享乐。
这可是死罪!晁错如获至宝一般把刘戊的罪状交给了刘启。
晁错马上上书刘启,建议直接判他死刑,干掉刘戊。
刘启接到奏疏十分吃惊,思虑之下,毕竟是感情较好的堂兄弟,决定网开一面,没追究刘戊的死刑,而是削了楚国的东海郡。
这样的结果让晁错很不满意,楚国地域广袤,仅削一郡,几乎等于什么都没干。
不过晁错肯定不知道,即便是削楚王一郡,刘戊却一百个不乐意,他已把晁错视作了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刘启与晁错的第一个处决意见,就发生了冲突,而且刘启下诏赦免楚王的时候也并未征求他晁错的意见。晁错的心里不是滋味,他没有想到,昔日言听计从的学生,竟有了自己的决断。
这对于他来讲,是福是祸,实在难以预料。
晁错所担忧的问题,其实无可避免。
刘启的性格有时偏于急躁,这是他的本性,他想自主决定,也是他的本性,而本性只有在自然而和谐的情况下才能显露,才能然而身为一国之君的他,却必须压抑着自己的本性,他依赖晁错决断,那是从小养成的惯性,然而随着他当皇帝当得愈久,他看待晁错的态度就起了微妙的变化。
不管晁错教他几年书,不管师徒情谊有多深厚,晁错始终是个打工的,而他才是真正的老板,无论打工的怎么折腾,怎么卖力,最后的决策权都在老板手里。
刘戊犯了死罪毋庸置疑,刘启大笔一挥,完全可以置其于死地,至少也能摘掉他的王冠。
然而刘启没有下狠手,也不跟削藩的主判官晁错商量,便下诏决定免除楚王的死罪,只是夺了他一个蛮荒遍野的东海郡。
如果是这样削藩,那是毫无意义的,那么之前郑重其事的议决削藩也是笑柄而已。
刘启也算个聪明人,他还不至于拿国家大事当儿戏,而且他也是非常期待消除藩王的隐患。
刘启的变化,一时让晁错看不透。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晁错的看不透不是因为他不够聪明,而是他本身就成了利益攸关方。刘启的本意也想让这位昔日的老师头疼一番。
楚王之后,紧接着倒霉的是赵王,胶西王。赵国失去了常山郡,而胶西王被削了六县。
晁错对于不温不火的削藩,已是多有不满。他提议应尽快对吴国采取措施,这才是真正的威胁。
刘启的眼神中寒光一现,摆摆手道,“还是廷议吧!”
削藩不是已经定下来的事么,还廷议?老吴王的罪行我御史府都已经有了一箩筐,廷议不是多余了。
正要开口反问,刘启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