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后宅的书房内,薰香和着茶香,静静地散发着醇香。
史清鉴略带担忧地看着江安义,目光中不仅是臣属的忠心,更有几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不知不觉间史清鉴从一个幕僚转为臣属,他对眼前这个年青人很欣赏,如同看到自己的子侄成器一般说不出的欣慰,甘于为其出谋划策,助佐他走得更远更高。
然而,史清鉴也发现江安义毕竟年轻,处事的方式显得毛躁、手段生硬,与化州官场上的老油子比较起来显得生嫩,无论是做为臣属还是长辈,有些逆耳的话他觉得还是要说出来。
“史先生说的极是”,江安义放开手中紧握着的茶盅,目光盯着窗外,好半天才叹道:“是江某想的过于简单,以为只要一心秉公、心系百姓,化州的政务会像富罗县般得心应手,即使有什么阻碍,有天子支持百姓信任,也能大刀阔斧地做下去。”
“天子信任固然重要,但做事要多方配合,绝不能意气用事,即使是天子,也难以事事如意。”史清鉴婉言道。
江安义嘴角挂出苦笑,自嘲地道:“不错,江某来化州后,连遭挫折。石河镇纵兵行凶的周宗炫我为了不得罪毅勇侯杨祥亮,不得不将其交于安西大营处置,其实是对不住那些被冤杀的百姓,范师兄因此对我大为不满。”
史清鉴叹息道:“安义无须过于自责,换了老朽也会如此,老朽很想杀了那个周宗炫,但如此一来,便与杨大帅结了仇,安西都护府如果对化州的政务指手划腿,大人的处境会更难。”
郁闷地长出了口气,江安义拧紧眉头道:“华府暗中贩运人口之事我在暗奏中禀明了天子,本以为天子会下旨重惩,不料批奏中天子以华家是镇西侯之后,功勋之家的缘故,让我从轻发落,华府一案被迫匆匆结案,着实让我沮丧。”
江安义低垂下头,看着茶盅中冒出的热气,半晌无语。史清鉴张了张口,最终举杯饮茶,将劝慰的话语咽了回去。他不知道江安义沮丧的不光是华府一案未追究真凶,更重要的元天教劫杀的案子原本是欣菲与他一同负责,在龙卫的帮助下江安义已经查到元天教在库尔齐沙漠边的一个村子里的据点。正当江安义准备调动官兵收网时,欣菲突然告诉他,京城来了个特使,抓拿元天教的事由特使总揽,让江安义不要再过问。这属于典型的摘桃子,看在欣菲的脸面上江安义忍了,此后也没再向欣菲提起,欣菲几次欲言又止,江安义知道暗卫和龙卫都有严令,反而宽慰欣菲不要放在心上,只是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让江安义感到极不舒服。
茶水凉了,喝到嘴中多了分苦涩,江安义将旧茶倒去,给史清鉴换上了热茶,用力地摇晃了一下头,像把不快全都甩开。
“天子虽然免了化州今年的税赋,但库中无银,诸事难行,所以我才向天子奏请设立化州边市,以我估算,如果与西域商贸往来的货物有七成能在化州交易,这税银能达到三百万左右。那安西都护府每年的八十万两银子,天子密旨中所要的二百万两商赋,都能解决,甚至还能留些银子在化州。”江安义换了个高兴点话题。
史清鉴知道前些日子西域的商队在城中交易的商税达到了惊人的四十六万两,如果能照这样运行下去,每年四百万两商税也有可能,只是关键在于要能正常运行下去。
“主公怕是高兴得太早了些,我听明玉讲最近这段时间没有什么商队来会野城了,恐怕化州边市难成气候,原本与西域通商的那些商人怕是不愿意在会野城交易。”史清鉴泼冷水道。
“化州最大的西域商是韩家,当日我在韩府之中见到众多官宦家人,便是那世家也有几个管事是座上宾,这些人暗中操纵着西域商品的价格和走向。”江安义干涩的语调道:“我在化州设立边市,是从这些人口中夺食,这些人自然容不下我,他们在化州经营多年,操纵府衙中的官吏暗中制肘向我施威,我的政令怕是难出会野府。”
史清鉴没有作声,他知道江安义说的是实情,自己的次子史明玉这些日子过得很辛苦,他被大人派去设立边市贸易所,结果要人没人要钱没钱,每天奔走于推诿扯皮之间,回到家中茶饭不思,人都累瘦了一圈。
“令郎被我派去经办边市一事,怕是受了很多委屈吧。明玉办事稳健,着实令我满意,先生放心,只要我还是化州刺史,就不会忘记他的功劳。”江安义看出史清鉴的心思,温言道。
“我替明玉谢过主公,不过主公无需过于关爱,经风雨方能成大事,这段时间明玉虽然辛苦些,但也颇有长进,有得有失,对明玉来说,终是好事。”史清鉴笑道。
“这些人哪里甘心肯油水分给我,纷纷赶在商队进入化野府前与西域商人交易,还有些人想着法子从别的道路通过化州。”江安义嘴角露出一丝冷酷地笑意,“既然敬酒不吃,我便准备了些罚酒,现在还不急,过些时日等我腾出手来,自然对付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