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已经归巢,南飞的乌鹊,也倦了。
天朗气清,却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薄云,遮住了一些星光。
璀璨的光芒,变得朦胧。镀上阴影的夜色,更显得凄美。
叮叮咚咚,是清溪在流淌。一盘盘鸡鸭,顺流而下,如同游湖的才子,汇入了水潭。
水潭的另一侧,依旧连通着一段窄溪,远远西去,流过了横架的小桥。
溪水渐渐消失在视野尽头,那一张张翡翠菜叶,就像一片片浮萍水藻,载着莫名的追忆。
楚翔不再为难秦嫣,那个女孩,紧咬着牙关,她已经快要崩溃。
所以,只是淡然看着她,换了个话题。
“你能,看穿因果?”
莫名的问题,藏着是必然。当秦嫣用那种洞彻世俗的目光窥视他,注定了他会有此一问。因果,说来玄妙,其实就是逻辑,如此简单。
秦嫣闻言,收拾心情,却反倒茫然。
摇了摇头,她的表情,在神的审视下,没有丝毫伪装。
“因果?嫣不明白。”
秦嫣的确不明白,非是推脱之言。她只是乐师,无比敏感、洞察人心的乐师,而非修士。
楚翔看着秦嫣,那张美丽的脸庞,五分妖媚、五分可爱,十分绝色。
他当然不是看上了对方,红粉骷髅,在他眼中可以得到最好的诠释。除了同样的永生者,再美,于他终究和骷髅无异。看似玄妙的至理,其实若换个视角,跳出故有的、狭隘思维方式,就会发现,原来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又不可或缺。
秦嫣不懂这些,脸上升起两朵红晕。她不是没有被万众瞩目,便是“老情人”嬴莫,对她的身体、容貌也是异常痴迷。但她,还是在那种干净、纯粹的目光面前败下阵来。
低着头,却非女子的娇羞,这是一种本能。诚然,她对楚翔升起了莫名的好感,生物对完美应有的好感。除此以外,更多,则是觉得连和对方平等对视的资格都没有,这亦是生灵在上位者面前本能会有的反应。
没有了平等的资格,所谓友谊、情谊、爱慕、旖旎,这些就都不会发生。这就如同,除了变态,谁会和一盘大蒜畅谈情趣?
“可惜了。”
楚翔有些叹惋,真心的叹然。此前,他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乐师这样一群人存在。这也是必然。除了第八高等位面,此等资源丰厚到极点的天赐福地,又有哪个位面,能生养出这种“精灵”呢?
兴许万千中等位面里,偶尔有那么一两个,但是太少,太少。少到连楚翔,都寻不到。
有力量,依稀看清了因果,诸神之下,那叫先知,这不值得诧异,五十而知天命。活得久了,变得强了,总会有那么一些,连猪人匹格族都有。
没有力量,还能看穿因果的,这是一种天赋,只属于神的天赋。当神的本能,出现在一个、一群人的身上,这又是何等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你可愿,跳出红尘苦海。”
楚翔的口吻,就像寺庙里行将灭度的老僧,充满了循循善诱。
只要对方回答一句愿意,那么他的麾下,立马会出现第二位使徒。这是一笔难以估量的财富,对双方而言,都一样。
秦嫣闻言,霍然抬头,迎上是一双充满冷漠的目光,心中忽然狠狠一颤。
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念头,变得坚定。
“先生,不知,这是否意味着,嫣和红尘,再无牵绊。”
秦嫣如是询问。她的语气,没有颤抖。坦然的目光,也不再闪躲。
“是。”
未曾隐瞒,无需隐瞒。站在楚翔的角度,这是恩赐。
秦嫣低下头来,舒了口气,脸颊上出现了代表笑意的酒窝。
“先生,嫣多谢您的厚爱。”
抬头,目光清澈如水。
“但是,嫣不愿意。”
樱桃绛唇轻启,吐气如兰。一句不愿,饱含了多大的勇气,和决然。在上位者、特别是真正的上位者面前,拒绝也需要魄力。
想象中的冷遇并没有到来,虽然秦嫣早就知道,楚翔不会对她怎样。她仍旧,看轻了对方。
楚翔不仅是上位者,他更是神,相对于凡人,应该称作高等生命的神!
迁怒、恼火,是一种低级趣味,就和包容、迁就一样。
“嗯,那便算了。为我,拂一曲,为他而奏的乐章吧。”
没有丝毫多余的表示,他的态度,甚至未曾出现一丁点的变化。至少敏感的秦嫣,不曾发现,自己拒绝了对方的要求后,楚翔因此有所表示。实际上,本来就没有。
等了,总不能白等。连他自己都看不透自己,又如何能指望秦嫣?那么听听剑洗心都为之动容的乐章,也不错。至少,这在他身上,扯出了一段缘法。
楚翔并不知道,当他提到剑洗心、当他脑海中想起那样一个人。他的身上,那段莫名出现的因果牵连,一下变得更凝实。在凝实和凝实之间,本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至少对神而言没有。但秦嫣,看到了!
天道能斩断因果,却抹不去回忆!抹不去神的回忆!
谁又会知道,当秦嫣拒绝楚翔的要求之后,忽然觉得灵台一阵清明,无比舒坦。而两者之间,原本不可逾越的鸿沟,也瞬间拉近!
鸿沟依然存在,依旧不是凡人能够逾越。但至少,已经可以眺望彼岸,仰望清晰!
秦嫣看着楚翔,眼睛倏然一亮,黯淡的眸子,恢复了神采。
她那僵硬的纤长十指,恢复了柔和,那种线条,流水行云。
双手摆在琴弦上,轻轻压住,秦嫣闭上了眼睛...
..........
烛光、方桌、木椅。酒和血,剑与人,构成了一副简单的画面。
画面的中心,是那怡然而坐的白衣男子。脸色很差,苍白虚弱。连灵魂的力量都开始枯竭,肉体又怎样承载着沉重?
用剑承载!
剑洗心在笑,微笑,欢欣的笑。
他的状态更差了,八名金丹初期高手,蝼蚁样的东西,对于目前的他、这具破损的肉体,却构成致命威胁。
所以,别无选择,剑洗心爆发了最后的底牌,将其人轻斩于剑下!
人,是剑洗心杀的。怎么杀的,这是一个秘密,只属于剑洗心的秘密。现在的他,怕是连扫地的龟奴都对付不了,状态跌倒了低谷。
但是,那种惬意,却让几乎要凝聚五气的老鸨,不敢动弹分毫!
威压,无形的威压,莫名的威压,携着连杀八名金丹强者的气势,悍然来袭!
老鸨在沉默,剑洗心不知道她究竟属于哪方势力。隐于市井的侠客?放下屠刀的魔头?皇朝禁宫的探子?别有蓄谋的宗派强者?
剑洗心不知,也不想知道。原本会对他产生最大威胁的老鸨,现在已经废了。看她那惊恐不定的眼神,不难猜测。
龟奴?也许是老鸨的手下,也许属于另一方势力。龟奴的胆子,无疑要比老鸨更大,甚至,敢于从侧面试探自己。不过,那几乎废去他一臂的伤势,应该足够教训。
唯一剑洗心从未放在心上的,还是嬴莫。不论他的护卫多强,都已经离开。不论他的身份怎样尊贵,终归是生杀予夺的羊牯。
嬴莫没有恶意,应该没有,这是剑洗心的感觉。但在他目前的情况而言,宁可把身边每一个人,每一个有能力威胁到自己的人,都当成敌人!
剑洗心成功了,所以他准备再饮一杯。可惜,偏偏那被老鸨动过的酒壶,空了...
“咯咯...”
剑洗心的目光注视着酒壶,老鸨的牙关不停的打颤。
龟奴停下了脚步,大量的鲜血自肩胛滑落,沿着扫把,淌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