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大雨(2 / 2)

而胙德只是微微退步,低过头来,对顾川说:

“发明家,得罪了……我与你没有仇怨……但冕下的命令是落日城至高无上的。”

他说。

接着他一手持球,一手把提灯扔到地上,直作手刀,就要砍在顾川的脖子上。

顾川想要往地上一跃滚开,谁知胙德持球的那只手竟向前把他抱在胸口,漏过了无趾人。

无趾人见此情况,心中焦急万分,居然张开嘴巴,露出一口尖牙,往胙德脸皮上咬去,咬住了,还要撕,要把这面皮撕裂。

刑务司的主官也从未见过这咬人脸的未开化的野兽行径,一股痛苦彻入心扉,他的面色一片铁青,甚至发黑。于是手刀改向,往无趾人肚皮砍去。巨大的力道就无趾人本能松嘴,从喉咙里咳出一口血来。

这一下就叫无趾人被打翻在土上,捂着肚子,连滚几圈,全身挂上泥土。

而顾川死皮赖脸,就趁此分神机会抓住胙德肩膀,往上一跃,就伸出双指戳他的眼睛,右脚膝盖撞胙德裤裆。

洞穴内一片昏暗,只有晶球和两盏荧树灯光,胙德也没反应过来,就在躲避戳目中,不慎失去平衡,躺倒在地。

顾川就要去抓晶球。胙德径直抬膝盖。可怕的力道顺着膝盖撞上顾川腹部,他的肌肉也顿时凝住收缩。

“低贱的边民疯子……”

胙德一声暗骂,更激怒顾川。

“那你算什么?没皮没脸的冕下走狗?这世上哪有什么高贵低贱,哪有什么至高无上,哪有什么荣光!还不是我的命和前途掌握在你们手里,我才要委曲求全,现在你撕破了,那我也撕破了!一群傻逼公民!”

顾川强忍痛苦,骑在胙德身上,一拳头直砸他鼻梁。

“你们这群人不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出来!我问你,你有想过你是从什么地方出生的吗?是你娘!那你娘呢?是你娘的娘!我问你最老的祖宗是谁,也生活在落日城吗?那那时的落日城的建筑像现在这样吗?落日城是一步一步被建造出来的,在第一次黄昏战争,只是一个小破村子,哪有什么荣光!那人是怎么一步步走出来的,你知道吗?”

人的怒吼声,打破了这暗道百年的寂静。

胙德听着,居然失神了。

他想起他的家族的兴衰了。

“公民的家族会消失,如今不过剩下八家,而有新的四家入场,又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你……”

胙德迷惑道。

“我来告诉你,人会发生变化,你看子女是不是长得和父母不同?那父母的父母又和父母不同,追逐向上,积累这种不同,你的先祖长得是什么样子,你有想过吗?”

少年人睁开双目,双目炯炯,叫胙德居然不敢直视。

“我的先祖……”

这大人原本就无神的双目更生出一种虚无的困惑来。

顾川还要说,身后却传来一阵凄厉的风啸……这是一直闭着眼害怕晶球光芒的殿下没能拦住舆存!

舆存参与过两次黄昏战争。

在第五次黄昏战争中声名鹊起,在第六次黄昏战争中当上军官,后来辞职,厮杀经验与格斗经验都无比丰富,绝非一个闭眼少女可以拦住。

就在顾川大声说话的时候,他一把走到顾川身后,像抓小鸡似的,拎着顾川的脖子,把他提至半空。

皮肤几乎要与骨肉脱离的痛苦叫顾川转头。

他仇恨厌恶的目光盯向这战车般壮硕的男人,而双腿更往他身上踢去,如踢铁板。

这军库司主官体质非同凡响,全当无事。

他看到少年人的怒火,嗤之以鼻,只是在灯光照耀下,看清楚顾川稚嫩清秀的面庞时,忽然愣了愣。

他突然想起自己没有仔细看过的文书,说这人来自日照村,名字叫做川·顾。

“你叫顾川?”

顾川龇牙咧嘴道:

“是!又怎么样?”

川这个姓氏,舆存是记得的。

因为他曾带领的、损伤惨重的小队里,有一大批服边民役的男人姓川,好像正是这日照村族的主姓。

舆存这失神,叫殿下看准时机,一把撞来,夺下顾川,同时她拉起无趾人,就要往前走去。

可暗道前面,更多的灯光一一浮现。三人又被迫后撤。

“是卫兵队来了。”

站起身来的胙德收起晶球奇物,省得误伤友军。

“你们已经无路可逃了。”

卫兵队不被准许进入地牢,但堵在门口,便能叫顾川等三人无计可施。

“我们先后撤、后撤!”

顾川带头向来路上的变色石空间跑去。无趾人晕头转向,但知道紧跟身后。而殿下一边戒备这两主官,跑在最后。

三人很快变色石空间,走上吊桥,只是走到一半的时候,顾川听到了开门声。他抬头,看到是吊桥尽头,变色石壁的小门自己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披戴绶带的人。他的身后还有数十个狱人。

这正是之前与塔诚对话而留下的斟尚。

斟尚的手放在吊桥的绳子上,似笑非笑地盯着走在吊桥上的三人。

“你要做什么!检查司人!”

殿下大声喝道。

“按照冕下的文书,”他不慌不忙地说,“可以切断吊桥,防止有人尝试出入。”

在这种情况下,殿下能活,而其他人等必定会撞死在坚固的变色石上。

随后,斟尚的手放在绳上,用一根针似的东西轻轻割过。

于是吊桥断裂,三人随之倾覆。

可就在这时,变色石壁的缝隙里漏了点水来,滴在下方的变色石壁上。

“这是……”

斟尚、舆存还有胙德一齐看向漏水的位置,建筑的结构在他们的脑海中浮现出来了。

“那是还没修完的给排水管的位置……”

斟尚猛然想到这点,但……为时已晚。

只听这墙上一声轰然巨响,右上方向的变色石壁沿着数十年来的缝隙四分五裂,于是浑浊的大水便得以解放,混着雨水还有不知何处的地下水一起浩浩荡荡地冲入这片空间。

水声跌宕,黑幽幽的无底大潮随之涌起,混着泥沙与污物淹没人间。

至于地上天下,雨水依旧淅淅沥沥。滚滚的洪流顺着沟渠的走道,把地上种种污浊一并带入大地未知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