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怜的上好湖丝手巾帕子都要被文绣拧烂了,转过身来也不再含蓄委婉,径直用手盖了段缺的书,“你陪我去,要不,下午的云纹你就自己学去”。
看是看不成了,段缺就只能站起身来,跟在文绣身后向外走去。
那雪纷纷扬扬下的正紧,将书房外亩许方圆的小花园妆点的银装素裹,从热而闷的书房中走来,文绣顿觉一股清爽扑面而来,随即,身上便隐隐的感觉到了寒意。
恰在这时,肩背上蓦然一暖,却是随后出来的段缺替她披上了风氅。
他倒也不是全呆!文绣微微低下头去,“多谢!”。
“谢什么”,披好风氅后,段缺又转到前面,面对面的替文绣系起风氅的锦带。
面面相对,呼吸可闻,文绣眼波柔媚的看了段缺一眼后,身子一动不动,头却垂的更低了。
“你身子弱就该多顾惜身体”,段缺系好锦带后退步看了一眼,不紧不松正正好,“要不就跟上月一样,着凉躺上四五天,咱们这功课也跟着耽搁”。
文绣猛然抬头,“你……”。
段缺对今天的文绣实在是不习惯,一脸的无辜,“怎么了?”。
“没怎么”,牙痒痒的文绣猛的扭过头去,再也不看段缺。
对此段缺全没感觉到什么异常,扭过头去赏玩雪景。
静默了一会儿后,终究还是文绣忍不住,“这些日子见你在看《道德》及《南华》二经,反倒是祖父给的《论语》翻也不翻,怎么,想从这上面悟道,可悟出什么了?”。
“道可道,非常道。便连《道德经》自己都说:‘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岂是三五个月就能悟出的”,言至此处,段缺扭过头来,“说到这个我倒想问问,你心中可有道,是什么?”。
“我心中的道……”,文绣沉吟了片刻后,坚定声道:“我心中的道就是求仁取义,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一个柔弱娇艳的闺阁大小姐竟然说出这样慷慨激昂的话,短缺真是无语,看着文绣说这番话时一脸的严肃坚定,想笑却又不便,最终只能借了范老翰林的一句话,“真可惜了你的女儿身”。
“你可是男子,便没有一点取功名兼济天下的心思?”。
闻言,段缺更是无语,文绣所说跟他的人生追求实在是南辕北辙,“前些时因《道德经》也找了些道家的典籍,杨朱子之说倒是颇得我心”。
“哦?”。
“‘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为之;拔一毛而得天下利,吾不为之’,这就是杨朱子的‘不拔一毛’之说,不管是拔一毛而使天下得利还是拔一毛而得天下利皆是不肯,他这说法虽然过了些,但我倒喜欢其中的‘无为’之意,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日月天地运行自有其理,人只需顺应这自然之理就是,何必要多加干涉,干涉的越多,反而多事了”。
这番言语恰是与文绣所说背道而驰,眼见她欲要长篇大乱的折辩,段缺摇摇手,“本是各抒己见,何必争辩多事?”。
“似你这说法就是除了自己什么都不顾”,文绣却不肯善罢甘休,却也不与他辩理,“那我问你,若是有一日我遇了什么危险,若要救时风险极大,你救我不救”。
“救!”。
听他脱口而出答的干脆,文绣心下欢喜,脸上却还是绷着,“你适才还说拔一毛而利天下,吾不为也!这不是自己打了嘴”。
“这些日子你及令祖父对我帮助极多,我欠你们的情分。若你遇险而我不救,自己就难心安,心安乐处才是身安乐处,身心不宁,则什么事也做不成了。
看着雪光下愈发清朗的段缺,文绣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觉心里莫名多了些说不出的惆怅。
又是月余之后,这一夜宋维突然来访,一并带来了道门与大荒妖族停战的消息,为此,宋维特意告诫段缺要份外小心,现在已比不得此前半年,停战之后道门就有了更多的力量关注人间界之事。
宋维走后第十五日,省城迎来了一年一度最为热闹的上元节,此前段缺早答应了文绣要陪她逛花灯,这日黄昏,吃过饭后便乘车入城而来。<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