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星辰与深邃的苍穹，孟聚泪湿眼眶。</p>
过了一阵，他听到欧阳青青的哭声：“王先生，你醒醒！你醒醒啊！”</p>
孟聚急忙转身，他蹲下来细细端详，王柱已经闭上了眼睛，神情平静、安详，象是睡着的孩子。</p>
望着王柱，孟聚再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痛心。继叶迦南以后，又有一位好朋友永远地离开了自己。</p>
吕六楼走过来，他眼睛也是红红的，他脱下帽子，对着王柱深深鞠了一躬。</p>
“镇督，王兄弟已经成仁了。请您节哀吧，还有很多事要料理的。”</p>
“我知道。请欧阳姑娘过来吧。”</p>
欧阳青青过来了。尽管哭得眼睛通红，她却依然保持着仪态和冷静。她对着孟聚微微欠身：“镇督大人。”</p>
孟聚低沉地说：“欧阳姑娘，我知道，你刚刚受了很大的惊吓。但没办法，王柱和另一位兄弟都牺牲了，事情很紧迫，我们必须尽快缉拿凶手，所以。。。”</p>
“小女子明白。镇督大人，您可以问的，小女子没事。”</p>
孟聚点头，欧阳青青比自己预计的更坚强，更明白事理。</p>
“刚才我们走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麻烦你说得详细点。”</p>
欧阳青青低下了头，回忆刚才那恐怖一幕，对她来说也是一件难以忍受的事。</p>
“大人，您走了以后，王先生和我聊了一阵，突然门就被人踢开了。几个拿着弩弓的人闯了进来。王先生动作很快，他掀翻了桌子，挡在了身前，拉着我躲到了桌子后，那帮人先是放箭，但都被桌子挡住了。</p>
躲在桌子后，我听到那帮人在喊：‘这个女的是欧阳青青，男的是不是点子？’</p>
“好像不是，跟那画像上的人不一样。不是弄错人了吧？”</p>
“情报明明说他今天过来的，他去哪了？”</p>
这时，王先生高喊道：“孟某人在此！何方鼠辈，敢来偷袭？’</p>
于是，那帮人拿着兵器绕过了桌子，冲王先生放箭。王先生十分英勇，中了箭还能坚持跟他们打，还杀了他们两人。打了一阵，贼子们中有人叫：“搞错了，这是个独眼龙来着，不是点子！不要打了，快撤！’</p>
他们就这样跑了，但在门口的走廊那边又打了起来。我躲在桌子后，吓坏了，也不知道是谁在拦截这帮贼子。后来没声音了，我才出来，看到王先生已经倒下来了，流了好多血。。。”</p>
欧阳青青的记忆很好，复述那几个刺客的对话复述得惟妙惟肖。听了她的说话，孟聚基本明白了当时的过程。刺客们本来是冲着自己来的，王柱本可以不死的，但他知道自己还没走远，为了掩护自己，他故意冒充自己，拖住了敌人。</p>
自己欠了他一条性命啊！</p>
望着欧阳青青梨花带泪的俏脸，孟聚问：“欧阳姑娘，刚才最后，王兄弟说了什么吗？”</p>
欧阳青青抬头望一眼孟聚，俏脸带泪，眼波流转。她低声说：“王先生拿出一个口囊，说这是他的积蓄，要留给我。我说不要，但王先生不肯。他最后说，欧阳姑娘，你不要哭啊，你不要哭——接着，他就去了。</p>
孟大人，王先生的钱，请您转交给他的家人吧。我不缺钱，也不该收王先生的东西。”</p>
看着欧阳青青手上捧着的钱囊，钱囊外面还沾着一点血迹。孟聚接过打开看了下，里面是一叠银票，约莫有一千多两银子。</p>
他又把钱囊递回给欧阳青青：“欧阳姑娘，王柱的家人已经没有了。既然是他的遗嘱，是他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p>
“但我不缺钱。。。”</p>
“这不是钱的问题，王柱对你的一片心意，难道你就不明白吗？你难道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一点感觉没有吗？”</p>
欧阳青青脸上一红：“王先生的心意，小女子当然明白。但是。。。小女子心里已经。。。已经。。。委实不能接受，只好辜负了王先生。小女子也很抱歉。但是，小女子心里。。。孟大人，难道您就是铁石心肠的人，就一点不知道吗？”</p>
她的一双妙目汪汪地望着孟聚，目光中满是爱恋和倾慕。</p>
可惜，此时，孟聚正沉浸在伤悲中，哪有心情理会这些女儿家的微妙感情。他很不耐烦、粗鲁地说：“既然是王柱叫你拿着的，那你就拿着好了，别说了！”</p>
看到孟聚有点发火，欧阳青青吓了一跳。对这个不解风情的莽夫，她伤心欲绝，珠泪欲滴，盈盈一拜，转身欲离去，但孟聚叫住了她：“欧阳姑娘，你见过凶手的样子，你不要走远了！跟我们回陵署去！你还要帮我们认凶手呢！”</p>
孟聚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里面不带半点怜悯和私情，欧阳青青听得十分难过。她微微屈膝：“是，小女子遵从镇督大人钧令。”</p>
一行人出了包厢下楼，这时，大堂里人头济济，黑压压一片，人多得几乎站不下去。晃眼间，孟聚看到了靖安守备旅长官肖恒、横刀旅旅帅易小刀、靖安东陵卫总管蓝正、省署廉清处督察欧阳辉、省署第二师师长王北星、第三师师长江海等人——还有很多脸孔，一时他也认不出来。</p>
听说孟镇督在天香楼里遇刺，很多人闻讯都赶来了。能在大厅里站的，都是有身份的人物，还有更多的人，他们连进大堂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在门边站着，比如靖安城内的帮派头子猪拱、大脚罗、黑手鬼等江湖人物，他们只能站在门外远远地望着，踮脚张望着里头。</p>
气氛紧张，人们神色焦虑，很担心的样子，看到孟聚安然无恙地下来，人群里爆发出一阵低沉的热烈欢呼声。</p>
看到大厅里济济一堂的人群，孟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已经不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了。有很多人已经把注投在了自己身上，他们的命运已和自己联在一起。</p>
人群向孟聚涌过来，七嘴八舌地问：“大人您没事吧？”</p>
“大人，今晚出什么事了？我们真是担心死了！”</p>
孟聚勉强挤出了笑容，他站在楼梯的台阶上，冲着人群说：“今晚，有几个毛贼想刺杀我，但他们没有成功，已被击退了。为孟某的事，惊动了大家休息，孟某很惭愧。孟某没事，谢谢各位朋友关心，大家散了吧。东陵卫督察以上军官，先不要走，大家留下开个会。”</p>
在天香楼的包厢里，东陵卫的紧急会议正在召开。</p>
笑容已从孟聚脸上褪去了，他脸色铁青，仿佛带了一层金属的面具，每个字都带着杀气腾腾：“刺客们杀害了王兄弟和宋兄弟，但很明显，他意图谋害的人是我。</p>
刺客一共八人，他们手持军用弩机和刀剑，王兄弟、宋兄弟与凶手殊死搏斗，已经打死了三名刺客，还有五人在逃——靖安署蓝总管，省署搜捕处宁南督察！”</p>
蓝正和宁南都起身行礼：“末将在，恭听镇督钧令！”</p>
“蓝总管，今晚全城大索。搜索以靖安署为主，宁督察，省署搜捕处负责协助，如果人手不够，你们可以跟我要人！</p>
给江湖上放风出去，东陵卫悬赏一千两银子要那几个畜生的线索。天亮之前，哪怕你们把靖安给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那五个畜生给我找出来——有可疑的人物，不管是谁，统统扣了下来再说，送回来省署这边给证人辨认。有敢反抗的，可当场格杀！”</p>
“是，末将遵令！大人放心，哪怕那帮畜生变成了一股风，他们也飞不出靖安城！”</p>
“好，你们去吧。”</p>
待蓝正和宁南出去，孟聚又转向了吕六楼、王北星、江海等三人：“你们带着各自人马集合，等我命令。”</p>
师长们都是孟聚的老部下了，毫不犹豫：“大人放心，您一声令下，您指哪我们就打哪！”</p>
“好！回各自驻地去，等我命令——欧阳辉督察，今晚省署加双岗，安排斗铠队值勤，一级戒备！”</p>
“是，镇督大人请放心就是，卑职今晚亲自带队值勤，不会有丝毫懈怠！”</p>
部下们纷纷应命而去，房间里只剩下孟聚自己时，他才疲惫地嘘出口气，倚靠在椅子上休息片刻，揉了一把脸，思虑着对策。</p>
门上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侍卫推门进来报告：“镇督大人，守备旅肖将军和横刀旅易将军联袂求见。”</p>
“请二位大人进来。”</p>
肖恒和易小刀刚进来，孟聚立即就说：“肖老哥，其实我正好想找你的：今晚拜托关闭靖安各门，不许任何人出入，可行？”</p>
“孟老弟放心，我刚刚已经下令警戒各处城门了。我已经吩咐弟兄们了，今天晚上，只有东陵卫的兵马可以出入。”</p>
“多谢了。”</p>
“老弟莫要说这种话，你我之间，无需多礼。今晚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刺客是谁派来的？！”</p>
孟聚摇摇头，神色阴沉，却是不肯说话。</p>
肖恒和易小刀交换个眼神，神情都很凝重。</p>
肖恒肃然道：“孟老弟，除了关城门警戒以外，你还需要我做些什么？你只管说吧，老夫不是胆小怕事的人！”</p>
孟聚垂下了眼帘，轻声说：“肖老哥，易老弟，你们回家休息吧。没事了。”</p>
“老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们客气，这事。。。”</p>
“没事了，真的。你们回去休息吧。”</p>
大家都不说话，房间里沉默下来了，在孟聚的眉宇间，他们看到了悲愤和决意。</p>
易小刀长叹一声，站起身：“走吧，肖老哥，他说没事了。”</p>
肖恒不愿意，他说：“这事。。。”</p>
易小刀拖着肖恒向外走：“走吧，他都说没事了，那就没事了——你不要多事。”</p>
易小刀先把肖恒推出了门，然后他回头望望孟聚，蹙着眉，眼神很复杂。</p>
“我不赞成你，但我很佩服你。祝你好运，荆棘。”说完，易小刀点点头，出门离开了。</p>
搜寻凶手的事比原先估计的来得更快。半个时辰后，消息就过来了。凶手已经找到了，就在城南大街上，五具尸体躺在街上，尸体旁凌乱地丢弃着军用弩和刀剑。尸首被运回了省署，经欧阳青青辨认，这五个人确实就是杀害王柱的凶手。</p>
听到凶手被灭口的消息，孟聚并不意外：以对手又冷又稳的作风，干出这种事来是一点不稀奇。倘若他不灭口而是留下什么证据来，那才是令人意外的。</p>
“长孙都督一定以为，没有证据，我奈何不了他，哪怕吃亏也只有忍气吞声了吧？</p>
可惜了，都督实在不了解孟某啊——我心胸狭窄，睚眦必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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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九年六月十一日凌晨，靖安的居民又一次从睡梦中被惊醒。</p>
凌晨三时，巨大的轰隆声音打破了靖安城深夜的寂静，居民们从窗户里看到，一路大军正在靖安的街头行进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步兵、骑兵和斗铠顺着长街滚滚涌来，士卒们明亮的铠甲反射着月光，军队如铁流般滚涌而前，奔向了东平都督府。</p>
在这路兵马的上头，东陵卫的黑底白狼旗帜赫然醒目。</p>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居民们无不惨叫：“这帮烂丘八，又来闹事了！”</p>
但这次，显然是不同的了。</p>
东平都督府事先已经得到了消息，调集了兵马防备。但在滚滚涌来的东陵卫大军面前，四百多名都督府卫队士兵组成的防线一击即溃。在漫天弩箭的轰击下，守卫都督府的士兵尸横遍野，幸存的士兵惨叫着四处逃逸，防线当场崩溃。</p>
在虎式斗铠的猛烈撞击下，东平都督府的大门轰然倒下。</p>
在那激荡的烟尘间，全身白衣的孟聚手持染血的长剑，大步迈进，他长声呼啸：“长孙都督何在？东陵卫孟聚前来拜访，请长孙都督滚出来受死吧！”</p>
在孟聚身后，是滚滚涌入的东陵卫兵马，刀剑如山，铠甲如海，火光燎原，杀声轰天。</p>
~~~~~~~~~~~~~~~~~~~~~~~~~~~~~~~~~~~~~~~~~（未完待续）</p>